(八十二)跳动七十二
谢新脸微红却又是微笑着说道,“大哥、二哥,这回你俩都说错了,既没有人给我蜜吃,更没人给我宝贝!”说完他停了下来,那两位表哥眼巴巴地瞧着他,好脾气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见他停了半天不说话而只是在那里扣弄那只凿子,仲平首先忍不住了,瞪起眼睛说道,“谢新,你卖什么官司!怎么不说话了?”
伯平则边低头干自己手上的活儿边不屑地说道,“他能有什么官司可卖?要真有什么可卖,就把我这脑袋砍下来当球儿踢!”
谢新对两位表哥的催促和冷嘲热讽全没当回事,他似乎已经看明白了,平时少有言语的两位表哥,只要有他在场,他们之间的气氛就能缓和,因此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这个表弟成了他们亲兄弟之间的润滑剂、和事佬。这时谢新也不再沉默而是平和地说道,“冬东的姑姑(果欢)回来了,还带了一台四个喇叭的录音机!那里面的歌我从来没有听过,可好听了!比吃了蜜还甜,要说宝贝儿,大哥,那就是我得到的宝贝儿!”说罢谢新学着听来的歌曲瞎哼哼了几句。
“新,你快别瞎哼哼了,听着跟病猪似的!”仲平笑着挖苦道。
而大表哥仲平却丢掉了不屑换上了微笑平和地说道,“你还真别说,听他哼哼的这曲子还挺熟,该不是‘美酒加咖啡’吧?”
谢新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是‘美酒加咖啡’?你说这首歌的名字叫‘美酒加咖啡’吗,大哥?”
伯平再次轻蔑地“哧”地笑了一下说道,“少见多怪!县城大街的那些卖花花绿绿衣服裙子什么的商铺里,街边的小饭铺里,就连卖油盐酱醋的卖猪肉的铺子里都放这样的曲子!”
谢新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哦操,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大哥你可是真够牛×的!”谢新用自己的语言的真心地赞叹道。毕竟是生长在农村的广阔的天地里,说粗话带脏字他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在大人面前不敢,和好朋友在一起时互相之间说话要是不带脏字,那便是见外了不当对方是自己人了似的。
伯平没计较谢新口中夹杂的零碎儿,心中不无骄傲地说道,“那可不止是‘美酒加咖啡’,还有‘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还有‘外婆的澎湖湾’,还有‘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还有《追捕》里的‘啦呀啦’,还有《流浪者》里的‘拉兹之歌’……那可真是太多了,哪能说的过来!不过要说听了之后跟吃了‘大雪糕’冰棍儿,跟喝了‘北冰洋’汽水似的舒服,那还得说是邓丽君的歌,越听身上越酥,越听浑身越软,想站直了都不容易。原来半导体里说的靡靡之音什么的,说的就是这样的歌曲吧。”说罢伯平顺势一屁股坐了下来。
谢新一脸崇拜地问伯平道,“大哥,邓丽君是谁?”
屁股刚刚坐稳正端着茶杯喝水的伯平一听这问话大笑一口将口中茶水喷出,谢新脸红地问道,“怎么了大哥,这问题那么好笑吗?”
伯平拍着胸脯止住笑说道,“谢新哪,叫我怎么说你呢?邓丽君是谁?你这问题也就问问我,千万可别去问别人,让人笑话(你无知)!”停了一会儿伯平回答道,“邓丽君是谁?邓丽君是台湾歌星,是专唱流行歌曲、通俗歌曲的,是现在许多年轻人的偶像,也包括女青年,她的歌就能把人唱酥唱软,信不信?这回知道邓丽君是谁了?”此时的谢新也顾不上脸红了,知道了邓丽君是谁,他心里很高兴。
一旁的仲平始终在低头用刮皮器刮着用作“花架”的木料上的树皮,不插话也没有欣喜更没有惊奇而却面色麻木,他似乎在用这种态度表露出他对伯平的“知识”的漠视甚至是不屑。亲兄弟之间如果性格不相投就比较容易产生隔阂;或者是哥不能疼兄爱弟起到表率带头作用,而总是抱怨这埋怨那,有了些许的成绩就眼睛往上看撇哧喇嘴地牛的不成;或者是弟弟的心中对哥哥总怀有不平与防范之心,不肯也不愿对他敞开心扉打开窗户,这样的亲兄弟是可悲的,然而这世界上就真的有这样的亲兄弟。
“谢新,傻呀你!”这时候仲平突然直不楞登地对着谢新说道,“待会回去你看一下磁带盒不就知道是谁唱的了?!再不然问问冬东他姑也成,活人能让尿憋死?!”谢新看着仲平冷漠的一张脸听到他的冷言冷语不禁心中疑惑。大表哥伯平差不多已经快让他叹服了,不知道这二表哥仲平这是怎么的了?好像心中装着许多的怨气似的。谢新知道仲平不是冲着自己,平日里伯平不在的时候,他俩边干活儿边有说有笑的,和谐的很。
(八十三)
中午回去吃饭,谢新果然看到磁带盒的正面一张印有漂亮的港台女星的照片的旁边写着“邓丽君歌曲专辑”字样,伯平也看到了,不禁得意的一笑;还有一盘一名女星的歌曲大联唱的磁带,那是一盘用TDK空白磁带翻录的,那女声比邓丽君的声音要硬朗许多,而且情真意切之中透露出更强的磁性与更多的沧桑,这是一盘令谢新百听不厌的磁带——
春风她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虽然是春光无限好,别让那春光流走在眼前;桃花开放在春天,一见桃花想从前,好像情郎他又回到我身边,唱一曲小桃红,红上了我的脸,小桃红唱一曲呀使我想起从前;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呀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呀眼睛大,红红的嘴唇雪白牙呀,粉色笑脸赛晚霞;我有数不清的情谊,寄托在梦里,带给你,虽然千山万水隔离,但愿在梦里相依;山又高呀水又深,你在东来我在西,山把我们分水把我们离,我只有天天等着你;昨夜你对我一笑,到如今余音袅袅,我化作一叶小舟,随音波上下飘摇;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有奇缘能相聚,死也无悔,我情深似海你痴心可问天,誓相守比缱倦,岁岁年年……
这样的歌曲与原先的歌曲有大不同,听了这样的歌曲,谢新觉得身心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才刚进入青春期的半大小子,听了这种情呀爱呀玫瑰呀思念呀之类的歌词,他开始脸红心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美若英语老师TeacherPan般的女子和他发生了爱情,他们爱得似海深,即使远隔重洋也挡不住那如潮涌动的相思之情。大表哥伯平说听了这样的歌就仿佛吃了大雪糕或是喝了北冰洋汽水一般,那样的比喻与谢新心中的真实的情感,那真是没的比了。有那么一刻,谢新似喝了酒一般,乍喜还悲若思若忧;就在那一刻,他眼光迷离似乎闪动着泪花,恍然似在梦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那时而细雨绵绵时而晴空朗照的歌曲令他更加难以阻止住心中鼓荡着的激情,它们止不住地往外涌出……
正在这个时候,伯平朝谢新说了一句,“这张原版的带子是邓丽君的,这张翻录的大联唱……还真不知道是谁唱的!”说出自己“不知道”是谁唱的,伯平似乎觉得自己在表弟面前有点掉价儿,毕竟自己也有不知道的事儿,于是他又找补了一句道,“说是凤飞飞唱的呢,有点像又不像;说是徐小凤唱的呢,也是有点像又不像;要不然是欧阳菲菲唱的,你还别说,这应该是欧阳菲菲唱的,狂野中魔力四射,你听这嗓子,就跟一块儿磁铁似的,能把人的魂儿给吸了去!”这要在平时,表弟谢新早就表示出他的崇拜之情了,他会说,“大哥,你真成,知道那么多非非!”伯平似乎在等着听这样的赞叹,然而这回他失望了,谢新没有给他想要的赞扬,他始终沉默着。伯平将眼光投向了表弟,但见他张嘴在傻笑,嘴角还流出了些许哈喇子,伯平于是似对着仲平又似不是对着仲平说道,“谢新这是怎么的了?莫非这小魂儿真叫欧阳菲菲给勾走了?!”
在打趣表弟的问题上一致,使得两位表哥再度站到了一起,仲平轻脚走过去,拿手在谢新眼前晃了晃,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傻了没有?小魂儿还在吗?让咱们瞧瞧!”
谢新眼前本是万丈霞光与爱做的轻雾,它们相互映衬,谢新觉得自己正置身其中,仿佛在仙境中啜饮着琼浆玉液一般,可是忽然间,一座黑色的五指山挡在了眼前,于是转瞬之间,万丈霞光与爱做的轻雾连同正啜饮着的玉液琼浆一股脑消失殆尽,谢新即刻惊醒了过来,只见二表哥仲平的一只黑手挡在了眼前,谢新仿佛被人吵了午觉一般厌烦地拨开那只手,不耐烦地说道,“你干嘛,好好呆着,真烦!”
被扒拉开手的仲平面露囧态,这时一旁的伯平却暧昧地笑着开口道,“小魂儿还在吧,没丢吧?你刚才就跟吃了蜜似的,看把你美的,快擦擦你的嘴吧,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以后吃蜜的时候别吃独食,‘被窝里放屁,独闷!’可不成!也想着点儿我们!”
谢新心里说,“真叫你说对了,我吃了比蜜还甜的东西,想给你吃呢,那带的回来吗?!”
被从美梦中惊醒过来的谢新,耳朵里飘荡着“又养鸡呀又养鸭,还把我抚养大呀,姑娘到了十七八呀姑娘就出嫁……”的美妙乐曲声,而伯平、仲平两位表哥竟同时夸张地呵呵怪笑着。但不管他们承不承认,真正懂得这类歌曲的,不是伯平,更不是仲平,而是他们的这位小表弟谢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