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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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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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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往事》连载

第八十八章 新屯纪事(六)之三

(五)小辛子有点儿“轴”,李三有点儿“二”

在谢新看来,自己的胖是虚胖,干起活儿来先开始的时候还像那么回事,到后来的便缺少了后劲儿,并且汗流浃背,他当工作服的那件褂子一天下来就必得揉洗上一次,否则便硬梆梆的几乎能站立起来。而小辛子则不然,在这个工地上,小辛子该是最好的小工,他年龄比谢新大,体格也比谢新强壮,他是这个工地上最强壮的一个,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胳膊上胸脯上都是硬梆梆的腱子肉,他几乎从来没有大汗淋漓过,而那件蓝色的跨栏背心挺多也就是胸部被汗水打湿而已。他头发是那种“少白头”,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有了不少的白头发,那发型又总是很凌乱,令人怀疑那是不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李三坏坏地说,即使刚刚从理发店出来,不出十分钟,那小辛子本来裁剪的整齐的头发就准保又乱糟糟的!在小辛子本人看来,一头裁剪得整齐的头发会让他心神不安,而必须将其弄得乱蓬蓬的他才能够浑身自在。

那时流行一首某张姓摇滚女歌星演唱的与草原有关的歌曲,歌词中有草原有星星有牛马,星空下的草原该是安静而幽深的,就像是马头琴弹奏出的一首古老而又悠远的牧歌,正是所谓的“悠远清凉,哀而不伤”;但这首歌的跳跃性节奏感都极强,词曲作者和这位女歌星,似乎将幽静的草原当成了迪斯科舞厅,抱着电吉他上蹿下跳,仿佛跳梁小丑一般演绎着星空下的草原。

“错了,错了,全错了!快停,别唱了,要让人发疯吗?”每每看到小辛子近乎快乐地一颤一颤地踮着脚尖唱这首歌的时候,一旁的谢新便暗自发出这样的祈求!但小辛子微微摇动着乱蓬蓬地头发唱得有滋有味儿,而谢新也只有双手捂着耳朵跑开。这或许是谢新听到的最难听的歌曲了,那是时代快速前进而人们跟不上时代步伐时发出的脚步错乱的节奏和声音。后来在互联网极发达的2018年,谢新花了半天时间搜索这首歌曲,结果没有找到,它像垃圾一般被无情地抛弃了!然而,那时的小辛子却超级喜爱这首歌曲,他沉醉于自娱自乐地快感之中。

陈姐的担心是多余的,对待李三,小辛子有自己的办法,这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了。或许在小辛子眼里,干活儿与挣钱是一定要挂起钩来的,你干多重的活儿就该拿多少相应的报酬;换句话说,你每天能得到四块五毛钱的报酬,你就该干四块五毛钱的活儿;再言之,他和李三同样每天挣四块五毛钱,那他干多少活儿,李三也得干多少活儿,他搬几块水泥方砖放到车上,他李三也得搬几块水泥方砖放到车上,这就是简单而实在的计件工资。李三的嘴再甜似蜜,在小辛子朴素的计件工资的逻辑下也是无处遁形!这样看来,小辛子的思维还是满到位的。

一般这种双轮车能装八块方砖,小辛子与李三各装四块,小辛子轻松装好四块方砖后便等着李三装,李三不装他就等着,李三什么时候装完他什么时候把车拉走;李三甭说上八回厕所,就是上十八回,等回来的时候该装车也得装车,李三这回算是碰上克星了。有一天中午收工的时候李三找到陈姐抱怨道,“小辛子这王八羔子,整个一块滚刀肉!烟不出火不进的东西,软硬不吃!您说就那几块方砖,那对他来说算个什么?不是小菜一碟!可他就得等着我(装),还说什么‘咱们都挣四块五,凭什么让我替你装?!’陈姐您老说说,这孙子一点亏都不吃!陈姐,我还是回来和您一块筛土吧!”

陈姐先是暗乐,既而连忙摆手道,“别,别介!咱们都是听喝的!我这里有小谢,挺好!”

(六)

小辛子像大多数出门干小工的人一样,每天用一个中号的铝制饭盒带饭吃,虽然少有肉炒菜,但几乎每天都有用鸡蛋炒的菜,像什么鸡蛋炒西红柿、鸡蛋炒黄瓜片、鸡蛋炒丝瓜之类,有时也带素菜,像素焖扁豆什么的,这时就常有两个剥好的白白嫩嫩的煮鸡蛋躲在饭盒的角落里。在那间临时用作工地人员休息室的房间里,小辛子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吃完饭,在门外的水龙头处将饭盒冲洗干净再收起来,然后就在他固定的位置上铺好硬纸板,再在一端的下面垫上两块砖头,然后就顺势躺了下来。

这时李三朝坐在旁边的一名上唇上留着小胡子,三十岁左右年纪的中年汉子挤了挤眼睛,然后似是指桑骂槐地说道,“哎我说曹哥,您说这牲口吧,劲头大能干活儿,临了宰了还能吃肉,招人喜欢,我就喜欢牲口,什么马呀驴呀骡子什么的,我都喜欢,嘿嘿我更喜欢吃它们的肉!前些日子我们张家湾的集市上就开了一家‘河间驴肉馆’,哪的驴肉火烧,让人吃了一次就忘不了!曹哥,您还甭不信,赶明儿我请您去吃一次,馋死那个王八蛋!”

说到这里,李三把眼光转向了已经倒地午睡了的少白头小辛子身上。和小辛子搭档他觉得吃老亏了!所以寻到机会他便会指桑骂槐编派小辛子,看这意思,现在就想开始了。

“曹哥您放心,我李三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是您兄弟!我这人说话向来就是钉是钉铆是铆,绝对不打折扣!等这个月开了支我就请您,咱们张家湾大集上吃驴肉火烧去!”

李三说着自己先咽了口唾沫,只听继续说道,“哎曹哥,您知道驴身上哪噶带最贵?”

这时候小胡子曹哥斜睨了一眼李三说道,“哪噶带最贵?莫非是驴鸡巴最贵不成?”

“哈哈,曹哥,真让您说着了,这驴身上,正是驴鸡巴最贵!”李三坏笑着继续说,“不过哪,那不能叫‘驴鸡巴’,应该叫‘驴宝’,驴身上的宝贝儿!曹哥,那该叫‘驴宝’!”

“操,还他妈驴宝?我看还不如叫‘驴屌’,痛快,直接,又见出(其)个头儿大!”说完曹哥竟自嘿嘿地乐了起来。

听姓曹的说到这里,李三也跟着他不怀好意地坏笑了起来。这时候黑脸陈姐也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靠近门口的两块砖头上靠着墙休息,她似乎没有听到李三和姓曹的对话,即便听到了也要装作没听见。这些个男人们精力旺盛,总得明里暗里地说些牙碜的话题过过嘴瘾方能踏实下来,如果不让他们讲出来,怕是到时候会憋坏的。

这时李三继续说道,“曹哥您说,这骡马驴什么的,它们毕竟是牲口,是畜生,能干活儿还能宰了吃肉,它们就是不能说话,如果它们懂人话,我(李三)肯定得和它们好好聊聊,我得问问它们,‘我说驴呀,你丫挺的大屌为嘛那么大?!’”

说过之后,他又嘿嘿笑着将眼光瞄向了已经安卧在纸板上的小辛子,那眼光中流露出怨恨甚至还有意思邪恶,接着他又对姓曹的说道:“曹哥,您说这人要是一天到晚地只是干活儿吃饭睡觉,跟个哑巴似的不和别人达拉话儿,还不通人情世故,这不快赶上牲口了?!要我说呀,丫挺的就是个牲口!”

曹哥似乎听出了李三的弦外之音,于是说道,“李三,你小子把话扯哪去了,快点睡会吧,别他妈嚼舌头了!你也不怕舌头上长疔?”

曹哥和小辛子都是县城东南牛堡屯人,他们骑自行车到县城要差不多一个小时,常常是在路上碰见了便相跟着一前一后地赶路,说起来是个“伴儿”,因此曹哥常常明里暗里地维护着小辛子,尤其是当李三恶言恶语指桑骂槐像个恶妇一般甩闲话的时候。此时李三听了曹哥这么说,便也觉得无趣,竟自休息去了。

(七)

李三是那种吃了亏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吃了别人的亏就难受得吃饭不香睡觉不着的主儿,他非得把他自认为失去的争回来。在李三的头脑里,没有占到便宜就是吃亏,而正是小辛子这个毛头小子让他吃了亏,于是他心中生出了嗔怨,并且它在他心中很快发酵而生长出了愤恨,这些愤恨就如同他的排泄物一般恶臭难闻,他须将这种粪水一样的排泄物悉数兜头泼洒在小辛子身上。如果他的身体足够强壮,他肯定会找个机会将小辛子暴打一顿,哪怕打完之后再带他去看病,但他一是没有那么强壮的身体,小辛子拎住他的两只胳膊能在地上转圈,摔打他更是手拿把攥,因此他不敢和小辛子硬碰硬,再者他也没有那个胆儿,他从来都是“智取”,那么在他认为自己吃亏了的时候,他便暗中使劲儿也就是京东老百姓所说的“玩儿阴的!”

当李三心中没有嗔怨更没有愤恨的时候,他那张大方脸上的一对小眼睛便会熠熠生辉,一张大嘴巴就能妙语连珠接连喷出好听甚至是甜得发腻的言语;而当他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当然那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他的那双嵌在大方脸上的小眼睛便会笑得成为一条线,他似乎是合着眼睛在笑,那该是他最开心的时刻。而一旦他没有占到便宜,更有甚者他觉得别人让他吃了亏,那对他而言比让他一天不吃饭还难受,于是心中自然生出嗔怨之心,并且迅速膨胀发酵而变生出粪水一样的排泄物,这些恶浊的东西总会在某一个时刻被他喷射在那个让他吃亏了人的身上,比如这时对小辛子。

李三到不敢对那个叫小辛子的对手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更没有胆量与小辛子撕扯互掐上一顿,那样的处理方式让他想想就令他打哆嗦!如果说对手是个怂人他也不敢,因为他永远比对手还怂。但他又有着自己独特的处理方式,那就是旁敲侧击指桑骂槐!他越来越熟练地运用着这个一般人不屑也不会的本事,出其不意地给对手以迎头痛击!到现在为止,他总能出奇制胜,至少在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开心地甜甜地睡觉?!他不敢和小辛子动手,小辛子浑身是劲儿兴许还是个愣头青,他不能再吃强壮的小辛子的亏了,他想象着小辛子双手凶猛地勒住他的脖子,他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大叫一声从身下的纸板上窜了起来……

正坐在那里打瞌睡的陈姐迅速睁开眼睛盯了李三一眼,不明白他睡得好好地怎么突然从地上窜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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