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杨结识的教学让谢新耳目一新
新的生活出现在眼前,有喜悦,有疑惑,间或还有一丝淡淡的伤感。到了初二年级的时候,谢新他们班换了另一名几何老师,原先的身材修长的黑瘦的杨敦敏老师又被安排去带初一新入学的几个班,谢新内心感到了几分失落。在谢新看来,这个敦敏老师无论是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还是和尚领的大白背心,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都能用他猿猴一般的长臂在黑板上迅速画出一个圆圆的圆,或是一枚鸭蛋般的椭圆。他的板书总是工整而且字迹清秀的,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板书竟是一名男性老教师的手笔。他轻言细语却又有着相当的逻辑性地讲述,令学生们都不再去注意他脚上的黑色圆口布鞋以及白得耀眼的线袜,也不再去注意他的中山装里穿的圆口和尚领大白背心还是半袖或是长袖的衬衣。
人生中会遇到许多的人和物,其中总有一些像或短暂或略持久些的火焰一般,在我们的心海里沉浮,它们会在某一时刻在你的眼前闪耀,它们散发出美丽的光芒足能够唤醒我们对于人生的热爱,然后它会很快地逝去,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或物经得多了,它们便成为人生长河中的一座又一座的灯塔,于黑暗的长河中点亮你生命的旅程。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敦敏老师不再教他们数学课之后,谢新便对杨建新有了更多的好感,毕竟是敦敏老师的儿子,身影与言行中常有着一丝半缕的杨老师的模样。
接替敦敏老师的是一位三十岁上下身材瘦小的年轻教师,这位年轻老师也姓杨,爹妈希望他能成长的健健康康结结实实,于是给他起名字叫杨结实,等到后来小杨老师懂事之后便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结识”,这既是“结实”的谐音因而保存了父母希望他拥有健康结实的体魄的初衷,同时又蕴含了他自己想“结缘知识”的雄心,这个名字改得让父母心服口服,连连为他叫好,幼儿园老师也对这个貌不惊人的孩子刮目相看。当然了,这是他幼儿园时期的轶事了,这是第一堂课上他自己讲给学生们听的,他说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逢到这个年代,他竟和一个王洁实的重了名,就是那个和谢莉斯一道凭借一首“外婆的澎湖湾”和“乡间的小路上”唱红祖国大江南北的那个男歌星,那个众多人眼中的男神一样的人物,说到这里杨建新带头鼓起了掌。谢新乍一听说“结实”这个名字便不自主的想起了他心目中男神与女神演唱的这两首歌曲,而那首“乡间的小路”更令他想起了大表哥陈伯平,夕阳西下的乡间小路上的牧童与悠扬的短笛。
和不苟言笑身材瘦长的敦敏老师不同,新任的几何老师杨结识身材瘦小,一米六五不到的身高,穿一件浅绿色极干净的的确良外套,脚上穿一双珵亮的尖头棕色皮鞋,如果再戴上一顶黑色礼貌手里拄上一根手杖,那样看起来他就是东方的卓别林,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该是京东胡庄中学里的卓别林。后来杨结识确认自己在师范学院当学生的时候还真地参加过学校的文艺表演队,等过台演过出,在北京地区的高校汇演中他们的还曾获过奖,而他主要就是学习模仿卓别林。
在杨结识教他们这个班几何课之前,谢新从没有见过这位个头虽矮额头却宽阔的年轻教师,如果从后面看过去,或是蹲在茅厕上解手,谁都会以为他就是我们一般的同学,他太普通了,普通得就像隔壁二婶儿家的孩子。而只有从正面走过来,走得近了,你能闻得到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淡淡的烟味儿和香皂味儿。其实这个班的同学都没有谁见过杨结识吸烟,或许他从来就不吸烟,而他身上的烟味儿来自于他的数学组办公室,那里云集着几个烟不离手的“烟鬼”老师,他们常常是还没下课就欲点着烟来猛吸几口,而在进入教室走上讲台的前一刻还要急急地嘬上几口才将烟蒂扔掉的老教师。当杨结识从正面走过来时,你会确认这一定不是我们一般的学生,因为他的浓密的自来卷儿头发下面,是一张青魆魆的下巴及腮帮子,偶或还可以发现这张脸的某一处有极细小的或许是被剃须刀片割破的口子,一天不刮他的连鬓胡子的胡茬儿就显而易见地出现在那里。直到此时你才发现原来貌似瘦小的杨结识原来跟我们确是不一样,他不是隔壁二婶儿家的三哥,他是谢新的年轻的几何老师杨结识。
(五十三)
之前的杨敦敏老师讲课的时候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地板书像是标准的楷书字体一般书写在黑板上,每每轮到谢新擦黑板的时候总要默默地对自己说,“这么好看的字,擦了真是可惜了!”而现在的杨结识老师则以讲述为主,板书则能省即省能免即免,常常是一节课下来,黑板上只有几个三角形或是四边形。他像许多身材矮小的人一样,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他须努力去发现并发扬自身的特长,而他该是很早就发现了自身的“口才”特长,他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爱举手回答问题,回答错了他也是满不在乎虽然他很少回答错误,他需用他的智商来弥补他的身高的劣势。等到了中学他便找来“演讲与口才”杂志来阅读,而到了大学他的眼界更加地宽阔了,他喜欢上了演戏,他演卓别林演上了,他发现穿着光亮的皮鞋在舞台上走台步他的形象变得高大了,他可以平视或是俯视台下,但有意无意地举头仰视前方的空间的习惯却总也挥之不去,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仰视前方的天空,那即是京东人所谓的“望天儿”。
及至毕业分配,他被分配到了京东县城紧东面的北刘中学这所学校距离潮白河的直线距离不足五百米,而过了潮白河就出了北京而到了河北地界了。在学校周边时常可以听到带河北口音的人的叫卖声,“豆腐丝,三河的,三河豆腐丝儿啰”。要说杨结识该埋怨自己命运不济,但他没有,他会买书或是借书来看,他觉得作为老师他得对得起每一个学生,他须让孩子们喜欢上他的课,而孩子们凭什么喜欢上你的课?他觉得这些孩子如果在上你的过程中能够寻找到乐趣,那他们就会喜欢上你的课,之后他们的学习成绩就会提高,于是他开始注重培养学生的兴趣,他更注意让教室里时不时地爆发出畅快的笑声。
他工作的北刘中学距离杨结识在县城东关运河边的家有一段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路程,那时候农村的路除了交通主干道是柏油马路其余则全是土路,上面铺上碎石子儿就算是不错的路面了,而对于他而言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那辆八成新的“永久牌”二六自行车,于是杨结识除非周末难得回一次家。这个再往东过了潮白河就到了河北省的偏僻的学校却让杨结识停留了下来,他的头脑变得清澈而宁静。白天他给学生上课,下午放学后便是他的时光了。他步行到潮白河边散步。有一次他见到一只小船漂荡在河水中,一个中年男子驱赶着站在船头的鱼鹰下水,那水鸟生着尖长的嘴巴和带嗉囊的脖子,它们仿佛前世与水中鱼有仇一般,嘴巴与身体同时探进河水里,将或大或小的鱼吞入嗉囊,然后飞跃回小船头它们专用的横梁上休息。
这是兄弟两个人和这八只鱼鹰共同组成的船上人家,船的前半部分是工作间,八只鱼鹰威风凛凛地站立在船头自己的位置,之后是小鱼仓,中间的船舱和后半部分是兄弟两个生活起居的地方,中间的船舱里放着简单的行李,船后面的部分是做饭用餐的地方。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并开始下坠,暮色与薄雾笼罩在潮白河面上,卖鱼回来的老大开始就着清亮的河水和面,然后点着煤油炉并将一只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铝锅放在火上,最后将和好的面做成卷子状放在蒸屉上面。卷子熟了之后,又将洗净的小鲫鱼放上葱姜蒜等调料,均匀地码放在的铁锅里,之后再放在煤油炉上面小火慢炖。两兄弟是大厂人,从这里沿河南下大约十几里水路,兄弟俩常在春夏之交的农闲时节出来打渔,这一出来就要二三十天地漂泊在船上,但老大说他们都乐意在船上生活,一方面是因为船上的生活虽然辛苦但身心却是舒泰而自由的,另一方面在船上打渔到街上去卖也能挣到几个辛苦钱,于家有贴补,再就是在船上随着轻摇的波浪浮动自有一种闲适,那是一种无法向外人道的闲适,说着兄弟俩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