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仅一步之遥
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在初中时就学过了的,并且经由班主任田春山的讲解,那里面的内容也就变得鲜活了许多,虽然有些陌生的词语,像什么皂荚树(从来就没见过)、桑椹(这边叫桑耳)以及叫天子等,但谢新大致是看得懂的,毕竟是鲁迅先生叙写童年的书,那在当时的谢新的心里是极容易引起共鸣了的。读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谢新就会联想到刚刚成为过往的自己的童年——
在夏日里,屋外的门灯那里总是有蚊虫在飞舞,而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忽然发现一只或两只壁虎(当地人叫它作邪了虎子),这东西的长尾巴在不停的摆动,据说那是在数附近的人的头发,数多少那人的头发就白多少,于是谢新们在看到那壁虎摆动尾巴的时候就急忙胡掳自己头发,不让它数清楚,那样也就不会有白头发了。夏日里还有一件常做的事就是看蚂蚁搬家,蚂蚁搬家其实还是很壮观的,黑压压一群的小蚂蚁呼呼啦啦向着一个方向移动,虽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有秩序,但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是不虚的。有时候便在蚂蚁洞放几个米饭粒儿,居然可以见到它们搬来救兵,几十只蚂蚁拖着那“巨大”的饭粒儿朝蚂蚁洞附近缓慢行进。
无论春秋还是冬夏,自家外面堂屋里总是在夜半时分,在最安静的时候传出来蟋蟀的叫声,并且常常是两只,彼落此起、抑扬顿挫;而在居室的糊着的顶棚深处,到了可以听到大人们的鼾声的时候,那里面便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出来,不是别的而是老鼠开始表演了。那东西似乎懂得试探,开始的时候动作较轻知道管束自己和伙伴儿,等到了后来,就仿佛酒过三巡的人一样兴奋了起来,在顶棚的黑暗里你追我跑的撒欢儿,直到笤帚疙瘩扔过去发出“砰”的一声,它们才知趣地老实一会儿,然而过一会儿会照样重来!
对于上学谢新同样有着深刻的印象。他们这一届的孩子正好赶上学年从冬季到夏季的过度,也就是一个学年的开始从春天开始挪到秋天(9月1号)开始,于是他们这一批孩子的小学就从别人放寒假时开始了。一个在田野里小河边疯跑惯了的孩子,一下子被关在了一间冷飕飕的教室里,学习什么阿拉伯数字与汉语拼音,并且还要留作业,老师一动嘴皮子你就得一写好几篇儿,铅笔常常因为过分用劲儿而折断,那滋味儿真跟受刑差不多。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困了,家长心疼孩子也就让睡觉了,可等到第二天上学,你没完成作业,那老师能给你好脸色?一边用红铅笔的另一头或者是拳起中指照你的小脑袋瓜儿上就了一下子,能把你疼得留下眼泪来。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应该的!
那时节最幸福的时刻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从学校往家走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开阔庄稼地,从光滑的乡间小路上向西南方向望过去,一轮圆圆的红红的夕阳正朝着地平线挨近,那是一幅美丽的“深冬落日图”,那样的美景连同当时的放学回家的好心情一起,深深印在了谢新的心里。
在学习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之后,谢新知道,在遥远的过去,在江南的某个地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小学生,他痴迷于世间的万事万物,可就是不爱上学;及至上了学,虽然有时候觉得上学挺没劲的,但他又于其中随波逐流,心情愉快、嘻嘻哈哈,也算是很快乐的!
(七十三)那个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人
其实谢新这一代人受鲁迅先生的影响是打从小学时代就开始了的。记得当时有一篇课文是说小鲁迅有一次因为给父亲买药而上学迟到了,于是就受到了先生的批评。按照常理小鲁迅即使不为自己辩解也起码要告诉先生迟到的原因,这是人之常情,似乎是任一个长了唇舌的孩童都要这么做的。现在想来小鲁迅还是挺不一般的,他一声儿没吭,而是暗下决心,下一次绝不再迟到了!并且他在自己的课桌上面刻了一个“早”字,从而提醒自己做事要早一点,来私塾里上学也要早一点,要谨遵先生的教诲,不可以再迟到了!从那之后,小鲁迅上学还真的就没有再迟到过。学习了这篇课文之后,谢新发现不止一个同学在自己课桌的桌角处刻了一个“早”字,还有一个同学举一反三举止创新,竟然刻了一个“克”字,问他何意?则曰:我要克服困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好学生!于是又有几个同学仿效之。可见鲁迅先生对于谢新们的影响是打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的。
即便是当下,提到绍兴也很少有人不立即想到咸亨酒店、茴香豆与孔乙己的,这都是拜了鲁迅先生所赐。《孔乙己》中的孔乙己是——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孔乙己一进入咸亨酒店众人就要笑,这时谢新忽然想到,难道这个孔乙己真的就那么可笑吗?一个高身量的落魄文人的出现,能让当时的人想起什么呢?谢新想,孔乙己的那样一副穷酸落魄的样子是对谁都不构成威胁的,他没有力量也没有胆量去回击别人对他的不尊和取笑,他俨然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可以随意取笑甚至是欺负的对象,正因为如此,孔乙己的出现就令众人觉得自己还是满有地位的,起码和这个半个秀才也没摸到的又穷又酸的臭文人比自己还是有优越感的,这或许就是咸亨酒店的短衣客们的心理了。
那一天,钱世峰在宿舍里像是在聊天,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谢新等室友们听他说道——
“悲剧有两种,一种是性格悲剧,一种是命运悲剧,而我倒觉得在孔乙己身上则既有性格悲剧的成分,又有命运悲剧的成分。应该说,在任何一个悲剧中都有着性格悲剧的成分又有着命运悲剧的成分,只不过要看哪种成分更多一些,如果主要是因为性格原因造成的悲剧,那当然就属于性格悲剧;如果是命运原因造成的悲剧就更应该属于命运悲剧。要我说呀,孔乙己是性格和命运成分各占一半儿,你们想想,他要是不好喝懒做嗜酒又懒惰,到后来还偷东西,他能够混得这么窝囊?!再就是命运的成分……
“而祥林嫂就不一样了。那样的一个普通的乡村妇女,你们说她在性格方面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吗?要我说,在祥林嫂身上是没有明显的性格缺陷的,她既不馋又不懒还是那样的勤快,然而她怎么就那么样的悲惨呢?咱们这里人说祥林嫂这样的人就是‘命’不好。可倒也是,先嫁了男人,死了;想守寡吧,不成!婆婆家不干,硬是变着法儿地给嫁到了山里,后来第二个男人贺老六又因为伤寒而死了,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要说似乎也能维持,可儿子阿毛又让狼给叼了去!这就是命运悲剧吧!”
室友们听着钱世峰品评着鲁迅先生作品中的孔乙己和祥林嫂两个人物,借事发表着关于“悲剧”的看法,众人插不上嘴,就连平日里显得无论什么都多少知道一点儿的李有常也面无表情,在这个话题上大家都成了钱世峰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