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卧谈会”一瞥:春光无限好
当天晚上的“卧谈会”上,起头的是李有常,别看他时常有些“大舌头”似的说话,且有时接近于自言自语,在宿舍里白炽灯泡被强制熄灭后,仿佛在他的头脑思忖的不是早点儿睡觉而是还在思谋着什么问题的一般。其实应该不是这样,在他斜对面铺位上的谢新看来,这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家伙,但他更喜欢听别人在那里高谈阔论甚至是争执,那时他要么缄口不语侧耳倾听,要么在某一处插言说上几句,其余时间他多半是在那里闭着眼睛听别人说三道四!
这一晚在熄灯之后的暗夜与静寂中,他便用一搭无一搭的自言自语的方式挑起话题来:
“你说这‘游园’是值好还是不值好呢?叶绍翁‘游园不值’于是有了‘红杏出墙’,美景可人诱人勾人的馋虫,真想立马儿趿拉上鞋,到田园里去‘不值’一回!可如果这真要是‘值’着了,也没多大的意思是不是,像崔护那样,‘去年近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今年却一门心思地想要再值她一回,那样的一位颜若桃花的俏佳人,但却是找不到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可真是没劲透了!哎!”
这时里面上铺的时春光忽然笑着接口道,“李有常,你嘚啵嘚啵闷什么骚呢?!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还他妈吟上诗了!你以为你是谁?人家钱世峰还没吟呢!”
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边还继续说到,“什么‘人面’‘人皮’的,知道的你吟诗闷骚,不知道还他娘以为你在说‘聊斋’里的‘画皮’呢!那个披着人皮的女鬼一出来,那也是位美娇娘呢!哎我说大家注意了啊,晚上谁上厕所的时候,后面有人叫你可别回头也别答应啊!要不然那女鬼非弄死你不可!”言罢嘿嘿儿地坏笑起来。
“时春光你可真别再说了!”这边上铺的姚众似是颤声地说道,“人家李有常确实是在说诗论赋,‘红杏出墙’,多好的一幅美景呀,吴老师他老人家都喜欢!那桃花迎着春风微笑不是更美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的大哥哎,这诗情画意你居然想到了‘人皮’‘画皮’‘聊斋’‘女鬼’……”
这时候时春光对面铺位上的宁秀池接过话茬来道,“姚众小老弟,别理他!要我说他时春光就是个二百五,半疯儿!你说他名字多好,时值仲春,春光无限、无限春光,‘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谁说的来着,那句唐诗?什么‘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丫‘近黄昏’了,再好又有什么用?!”
这时间钱世峰传来了嘿嘿儿的嬉笑声,“宁秀池,你真行!嗯哼,‘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倒也通顺上口!”
“嗨我说世峰,你这就没劲了!我虽然是预备学理科的,可俺也是粗知点儿文墨不是?!‘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一句多么有名的唐诗呀,怎么可能你这个吴老爷子的高徒都没听说过?”
“我还是真没听说过有你说的这句什么唐诗!”钱世峰硬邦邦地给宁秀池怼了回去。
这时候靠里面下铺位上谢新说话道,“是听说过和你这句相似的一句(唐诗),但绝对不是秀池你说的这句!‘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还真是挺顺口的,但总觉得哪儿不对!究竟是哪儿不对呢?”
“操,我说你们可都够没劲的!平时冒充大尾巴(yiba)鹰,假装有学问,怎么今儿哥们儿说了一句那么有名的唐诗,你们居然要么阴阳怪气儿,要么他妈满腹狐疑,这还有好人走的道儿没有了?!时春光,你这个‘春光’是真的无限的好了,可他们总怀疑这句话,你说说该怎么办?”
(八十七)篡改古诗词的结果
宁秀池躺在他的铺位上哼哼唧唧貌似撒泼一般地说道。这时时春光尚未答话,却听那钱世峰悠然吟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唐朝诗人李商隐的一首诗,在辽阔的幽州平原上——幽州在唐代就是这咱们京东这块地方,不过那个时候这里可是边关之地了——一望无际的幽州平原,时逢秋冬之际,草木凋零,于是更见其广阔无边。等到了日落的时候,那一轮红日变得又大又圆红通通的,它在缓缓地向地平面靠近……”
这时躲在黑暗处的谢新忽然接口道,“对呀,秀池,世峰说的对!这首诗该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和这黄昏搭调,你想想是不是?这春光和黄昏不搭调!我说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呢!原来你偷着把夕阳给换成春光了!”
谢新应和着钱世峰接着对宁秀池说道,“你这偷梁换柱的结果可是不怎么的!听起来就像是乌鸦学着喜鹊叫,给人的感觉是这春光变得不再明媚,而却成了昏黄的颜色!呵呵!”
刚刚被奚落了一通的时春光这时来了精神紧接着谢新的话说道,“哎我说小池子,你说你可真够不地道的!我时春光总是忍着你让着你,可我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你了,你动不动就拿我打镲,又是‘春光无限’了吧,又是‘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吧!这‘春光’还够你折腾的不?这回虾米了吧?!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才叫唐诗!春光和黄昏不搭调,那是什么来着?乌鸦学着喜鹊叫,那不是正应了那句话,‘书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时春光这一回总算找到了回击宁秀池的机会,他把刚才还嘻嘻哈哈唾沫星子乱冒的宁秀池现在在黑暗中沉默了的宁秀池想象成了“落水狗”,得着集会就须痛打不能给其喘息的机会,绝不能留情,要让他痛,要让他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要不然下回他还得“蹬鼻子上脸”地找来劲!
宁秀池原本就不是一只可以让人痛打的落水狗,此时的他更像是一只逗败了一个回合的公鸡,他开始还咯咯地像公鸡一样干笑几声,到后来他不言声儿了,就静听着时春光在那里数落,仿佛时春光是一个挥舞着大棒向着空气和地面猛力砸打的小丑。
这时宿舍中安静了一小会儿,仿佛八个人全都倦意袭来预备睡觉了,而实际上,虽然白天在教室中的学习消耗了他们的精力与体力,但这对于十六七岁的小青年儿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或许在桌子上面趴一会儿打个盹儿就又来了精气神儿,所以在晚上这八位正值青春期的大孩子,他们的精力旺盛得令那四五十岁的人羡慕,并且一宿好觉之后体力精力就恢复如初朝气蓬勃,甚至是你捅我逗个没完没了!这是一个让人特别是中年人羡慕的年龄。
“哎我说小池子,怎么哑巴了?认怂了?你可真是够跌份的!哎这可不是你宁秀池的风格啊!”时春光似是耐不住寂寞地撩拨道。
那宁秀池于黑暗之中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我说时春光,你个‘春光乍现’的!献演献个没完了?!留着点儿力气,明天接着演!”言语中带着不快,那意思在说,“见好就收吧,别没完没了!”
说罢,宁秀池翻了个身,掩好被子睡觉了。那边时春光见没人呼应,也就觉得怪没劲的,于是不再言声儿,躺平了身子,将被子蒙住头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