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初雪的静夜
这一天的傍晚,溯风渐停,天愈加阴得沉了,偶尔有小冰屑一样的细小的雪粒从天空中掉下来砸在人的身上、脸上。女生如姚美珍者伸手将它接在掌心中惊叫道,“天哪,我还以为是小冰粒呢,赶兴不是,是雪花,六角形的,是雪花哎!还有绒毛呢!快来,快来看哪!”
然而等到杨春玥和史梅香两个好友围上来的时候,那温热的手掌上的小雪花已经很快软了身子化掉了,急得美珍濡湿了眼睛,那梅香同学则咕哝了一句,“又是一个悲剧!”
自打入秋之后,就差不多总是响晴白日的,甭说见不到一丝雨星儿,就是墨色的云朵也难觅影踪,偶尔有一片云将阳光遮住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翘首观瞧,心中竟如撞鹿一般有所期待,希望能见到连片的墨色的云,更希望有细雨不吝从天上掉下来……然而最终人们也是失望的,叹息着摇摇头说,“怎么就不下一丁点儿雨呢?”世界需要的阳光的温暖,世界同样需要雨露的滋润,然而事与愿违,直到入冬都没有降水,大地不知是冻的还是干得裂开了口子,而久旱的人们的心中早已经期盼早些降下雨或者雪来,哪怕是饱含了水汽的风能吹过来也好呀,也能润一润人的干渴的心哪!
谁也没有想到,这入冬以来的初雪就这么来了。风彻底地止住了,那细碎的小冰屑也失去了踪影,天空陷入了混沌与黑暗之中。湿气重了许多,微风将满含水分的空气送入教室中,晚自习的住宿班的学生们精神为之一振,这不是那种干冷的空气,这是那种清冷而湿润的空气,“怕是要下雪了!”学生们心中揣着希望,但又不敢声张,生怕一叫唤即惊走了“雪神”,于是他们便屏住了气息,靠窗坐着的同学时而将脸贴在玻璃窗上面向外张望着。
钱世峰曾经说过,什么事儿第一次都是令人激动和向往的。那个第一个吃番茄的,你说他兴奋不、激动不?及至他吃下去之后,不但没有死而且口中甜软微酸及其受用,他不得高兴得满地打滚儿?!科举中的了、榜上有名了,他兴奋不?不兴奋不激动,老大一把年纪的范进,中举之后疯癫得以至于口吐白沫,要不是他有个当屠夫的老丈人抽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把他给打醒了,就那么让他惊喜下去,他不是得成了个废人?!“洞房昨夜停红烛”,洞房花烛夜,兴奋不、激动不?谁人能不兴奋?哪个又会不激动?就是二傻子,也得兴奋、也得激动,因为那是“初夜”,身心交融的初夜!谢新的眼光于是瞧向一旁的钱世峰,这位堪当“文艺青年”称号的仁兄正凝眉思索,之后又面露微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又在思想些什么?
这是初雪的静夜,每个人的心中都似怀揣着一只白色的兔子一般,希冀与梦想相辉映,温馨和激情相融合,让人怎生舍得打破,这落雪的夜的安宁与寂静。
第一节晚自习课的课间,那一天的雪花便纷纷扬了下来,透过路灯的光,那半空中的雪花似在舞蹈一般慢摇轻摆,但总是愉快地朝着地面的方向落下来像是顽皮的小姑娘;天地之间又有一股沙沙沙沙的声音,如果有声音放大器的话,那一定是雪花小姑娘的欢快的嬉笑声,离开天空来到人间游玩,她们又怎能不舒心开怀甚至还要放纵自己一番!
等到下了晚自习,地面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即能听到飒飒声,那是久违了的踏雪的声音。操场上已经是一片银白色,这时从那边的楼宇间传来一阵渺茫的若有还无的歌声——
“ 雪绒花,雪绒花,清晨迎接我开放。
小而白,洁而亮,向我快乐地摇晃。
白雪般的花儿愿你芬芳,永远开花生长
Edelweiss, 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 edelweiss
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先是男声,后是女声,之后男女合唱;先是中文,后是英文,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一二四)雪花好似棉花糖
虽然改革开放有几年了,舶来品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首不知名字的令人心醉的英文歌曲竟是让钱世峰和谢新两个停下脚步,望着混沌的雪花飞舞的夜空,听着那源自天籁一般的美妙的歌声,两个室友竟痴迷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姚众出来找他们。小姚众伸手在两个人面前分别晃了晃,又拍了这个肩膀捅了那个胳膊一下,最后再两个人的耳边高喊一声,“回宿舍了!”之后谢新与钱世峰两个人方从如梦似幻的迷觉中清醒了来,那时两个人的头上已是一层的白雪。
“世峰、谢新,其实我们都听到了那什么人唱的英文歌儿了!那女子的声音我怎听着像是洪虹老师的声音,鼻音还挺重!哎你们知道那歌儿叫什么名字吗?我可得学一学,等学会了,下雪的时候唱那么几遍,也不枉学了会子英语不是!”说罢,小姚众露出龅牙齿咯咯地笑了起来。
温暖的宿舍里,那时春光拿出来一张纸,高声宣布道,“哥几个儿,安静一下啊,听我给你们朗诵一首诗,我自己写的,听着啊——
雪花好似棉花糖,我真想大把大把往口里放。
大口嚼着这雪花糖,我心中充满了甜蜜和希望。”
读罢,环顾四周。只见姚众首先鼓起掌来,边还赞美道,“春光大哥,哇塞,你真的不简单哎!这么好的诗歌,真是你写的么?!这要是叫史梅香同学知道了,肯定要不顾一切地给你写情书的!嗨春光大哥,她要是真给你写情书,你能答应给我瞧瞧不?”姚众睁着渴求的绿豆眼望着时春光。
那李有常则冷嘲热讽地说,“哎我说,这是冬天嗨,不是春天!‘闹春儿’是不是早了点儿!四个月以后,等春暖花开了,再来‘闹春儿’!”李有常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那姚众于是也就臊眉耷拉眼的不再说什么,李有常似乎还没完,对着时春光道,“能写歪诗,倒也不简单,我好像都有点儿佩服你了!不过,今儿这日子,我还得给你提个醒儿,你曾经夸下海口,只要今冬一下雪,你就要怎么着来着?记不记得?好好想想,你要怎么着来着?”
时春光一拍大腿说道,“李有常,多谢你提醒儿,我时春光是什么人,言出必行!告诉你们,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这一天了!万事俱备,只欠冬雪。今儿这冬雪来了,哥们儿当然要信守诺言!”
说罢,即刻甩掉身上的棉大衣,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短裤背心换在身上,之后迅速穿好球鞋,这期间他不住地对宁秀池说,“我说小池子,看哥们儿爷们一把!别人光看可以,拍歌巴掌叫个好就行!你不行,你得陪着哥们儿。你这号称敢在西海子和流氓打架的主儿,这回不会是怂了吧?!怂了也成,我也不难为你,承认一句‘我怂了’,就完事大吉!敢不敢承认?不承认就跟我上操场……”
宁秀池扒着上铺的床头朝着时春光这边看着,不说话就只是笑,俗话话“伸手不打笑脸人”,时春光终是不能拿不说话只是笑的宁秀池怎么样。
透过北面的小窗户可以看到,映着街灯的光的被白雪覆盖的操场上显得光亮异常,雪花在漫天飞舞之后扑落到地面上,虽然搁了窗户,依然能够听到她们落地时发出的沙沙沙沙的声音。那个短裤背心的小伙子,在纷飞的雪花中调匀呼吸不紧不慢地奔跑着,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身上、口边,他就势将其吸入口中,是不是像棉花糖一样甜蜜呢,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