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老奶奶搬了新家
这种愉快毕竟是短暂的,于是他们就经常做娶亲的游戏,而就在这个时候,谢明华和哑巴大妈的小儿子谢国建出现了,他们很自然地做了分工:新娘就只有一个,那就了桂红老姑;新郎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谢新,于是与桂红同年龄的国建梗着脖子提出了抗议,他不满地说,凭什么他谢新每次都做新郎,而我每次就只能做抬轿子吹喇叭的?也该轮到我做一次新郎了!谢新皱着眉头说那可不行!新郎怎么能换人,她是我一个人的媳妇!不信,你去问问桂红!
国建果然就凑过去问桂红道,“桂红,该轮到我做一次新郎了吧?!”国建期待着瞧着桂红。
桂红的一张脸于是就愈加的粉红粉红的,她咬了一下嘴唇坚决地说,“不成,我要嫁的人是谢新,我们是‘两口子’,这是老天注定的!”桂红的态度很坚定,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这时她不再温柔羞涩,而俨然是一个果断的小姑娘;过后她温言对国建道,“国建,你来抬轿子,你永远都来给我们抬轿子吹喇叭,好不好!”面对桂红期待的赞许的目光,国建嗫嚅着嘴,那失望就写在他的那张被西北风吹扇了一张脸上,这神情令桂红于心不忍,于是她安慰国建道,“国建,老姑知道你也想娶媳妇!这样吧,你娶媳妇的事就包在我身上,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一个更漂亮的,行不?”小姑娘的话语令谢国建难以拒绝,他于是羞涩而期待地点着头。
1970年,在堂兄弟谢天顺的全力支持下,谢天祥盖起了自家的新房;老奶奶的家底毕竟要厚实一些,之后没几年,老奶奶家也在新选定的房基地上盖起了他们的新房。谢天祥家的新房在村子的尽西头,天顺老爷、老奶奶家新建起来的房子在村子中间靠东的位置,出了院门就能够望见由南而来逶迤向东转折的火车道,那火车的鸣笛声于是就更加的清透嘹亮;在没有月光的暗夜里,东来南往的火车的探照灯的白光能够堂而皇之地照射到他们家的院门口;而拉着满载着几十上百节车皮货物的重车,压行于铁轨上面,激发出大地的强烈的震动,那是一种激荡人心的震颤,好在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这些干扰在他们适应了之后也就不成其为干扰了,七叔明山说他晚上在过火车的时候就觉得是睡在电动摇篮上面,或者说是睡在了摇动的电动筛子上面,身子有时竟被摇到了冰凉的炕席上!显然,火车的影响已经成为这里居住人们的生活里的一部分。
两家人虽然离得远了,不像原先蹦着跳着三几分钟就走到了,现在则要经过差不多村前的一整条街,还要在一条悠长的胡同里折上几折,之后才能到老奶奶的新家,但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谢新前往那里的脚步,那种根深蒂固地融汇入进血液之中的亲情以及追逐身心愉悦的心情,不是这么一点点儿距离所能拦挡得住的。老奶奶家的新房因为老爷谢天顺——那个知名瓦匠的缘故,在当时来说是比较讲究的,一拉溜五间红砖红瓦的房子,大块的玻璃窗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射出人影和闪光来。并且那立柱上涂油着红色的油漆,窗框的外面则被涂成了深绿色,这种红绿搭配油漆过的房子,在京东当时的农村中还是很新潮的,那样的图画过的房子让围观者有一种刮目相看、焕然一新的感觉,而生活在这个屋檐下的人们的心情之敞亮也就可想而知了。看惯了自家的本色的门窗颜面,在谢新眼里老奶奶家的房子就另有一番气象。
而从位置上来说,他们的新家的西侧就是新屯村的“队部”,那是这个村的“中心”,就像现如今大家都愿意并以居住在热闹繁华的市中心为荣、而且中心区域的房价要远高于非中心位置一样,所以老奶奶的新家一天到晚欢声笑语不断,尤其是老奶奶的四闺女桂香,这位胖胖的被谢新呼为“香姑”的圆脸姑娘,笑起来就如同银铃一般爽朗。那时二姑桂枝尚未远嫁海淀四季青,四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两位差不多已经长大成人了的小伙子,这就更加坚定了谢新前往老奶奶家的脚步。
(三十五)“队部”
老奶奶家院子的西侧是新屯村的“队部”,它是这个村子的“行政中心”,村子里的大事小情的决断,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样的决策和命令都是从这里发出的。这是一个面积差不多相当于场院般大小的院门朝南开的大院子,院子里有村干部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面有一部用两节特大号干电池供电的黑色的手摇电话机,几张油漆过的办公桌和几把木制椅子,桌子的上面放着几张报纸,靠里面的墙角处是一张由两条板凳架起来的木板搭接而成的床,那是给临时值班人员预备的,平日里床上的铺盖被卷了起来,光秃秃的床板上面铺垫了几张旧报纸,床铺靠着的墙面糊了满墙的旧报纸,所谓的“队部”就是指这间办公室而言。
书记刘国成烟瘾不大,但也是抽烟的,所以办公室的角角落落里都是烟味,那并非他的“功劳”,而是像刘振东那样的烟瘾极大的其它村干部的“贡献”。“队部”是临近大院子门口最近的那一排灰色砖瓦房的靠东边上的一间,再里面的所有房舍就是这个村子的存放着种子等物资的库房,村里安排了专人管理,平时那库房的大门是紧锁着的,那可是农村人的“命根子”。
进入这个院子的大门之后靠东侧有几间大棚房,那是放置拖拉机和与之相关的各种器具用的,这个村子的手扶拖拉机的“家”就在那里,这里也是拖拉机驾驶员书记刘国成的小儿子刘连生经常出没的地方。刘连生酷爱拖拉机,戴着墨镜或者是风镜,驾驶着那台发出“突突突”震天价响的拖拉机行驶在乡野的公路上,看着路人被地甩在身后,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快速地向后移动,他心里充溢着满足和快乐。连生喜爱拖拉机是出了名的,他不但喜欢开着拖拉机招摇过市,更喜欢开着它假公济私地给乡亲们帮忙,这些都是无偿的,生产队就是书记刘国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多做理会,街里街坊的,何必呢?因此连生在新屯村有着不错的名声,小伙子又是干净爽利眉目清秀的,且口齿伶俐,这也就难怪来这个村插队的县城知识青年沈玉兰以身相许,他们两个的最终结合是那个年代京东县农村小伙子娶到城里姑娘不多的几对之一。
连生不光喜欢开拖拉机,而且还喜欢动手动脚地修理拖拉机,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两三次,他要将拖拉机的机头部分大卸八块,那时这个拖拉机的“家”差不多就成了让人惨不忍睹的“屠场”。那一天,对于连生来说却像是办喜事一般神采奕奕,他会一整天地泡在这里,将拆卸下来的各种零配件用汽油当水进行擦洗,之后在原封不动地安装回去,他管这种工作叫做“擦油泥”,铁牛在擦过了油泥之后,真的就会发出重生了一般的快活的鸣响,机头疯了一般向前窜动,看着自己的杰作连生应该是打心眼里舒坦的,那是一种被现代人称之为“自我实现”的一种高级别的人类需要,而心灵手巧的刘连生得到了,他因此而满足。但有一次是差点就惹出大事来,连生不知听哪位同行说的,可以将发动机和传动装置进行大小轮互换,之后拖拉机会跑得远比现在快,连生下手了,拖拉机的速度的确像吃了兴奋剂一般地快了起来,但刹车却还是原来的刹车,刹车制动装置跟不上而速度又快了许多,一旦出现情况那就会“人仰马翻”。这样改动实际上是被农机和交通管理部门所严令禁止的!亏得刘国成听说得及时,之后骂了儿子一通,差一点就上手抽连生的耳刮子,让他明天就把它给改回来,否则就撤了连生的拖拉机手的身份,这可是真够悬乎的!
到了冬天的时候,刮了一夜的西北风令天气滴水成冰极为寒冷,这个时候连生的“心肝宝贝儿”常常也会生出小恙来,它的位于机头前面正中央位置的水箱里即使倒入滚烫的开水,拖拉机手下大力气摇动摇把儿,它也只是突突几声之后便又归于沉寂,有时候接连摇动它十来次也不一定能将被冻得冰冰凉的机头摇着了火从而发出接连不断地突突突的令连生心生激动的响声,那怎么办?连生总是有办法的,他会将一团油棉丝点燃,之后去烧那拖拉机的机头发动机部分,直到将发动机烧热,之后再摇动要把儿,发动机于是像是被注射了强心针一般吼叫了起来,排气管子里排出黑色的呛人心肺的黑烟。时代进步了,发动机也变得听话了,一拧钥匙门儿就可以将发动机打着火儿,因此现在是见不到这样的疯狂的举动的,因为这个操作稍有不慎其后果就是火烧连营,但当时连生他们几个手扶拖拉机手似乎不太想到这些,他们像小孩子玩儿火一般兴奋而又熟练地耍弄着那烧着的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