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庭生活
坐在那块平整的石头上的果鹤鸣,眼光投向了运河湾,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落雨的傍晚,直到纸烟燃尽灼痛了手指头,他才从陡然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咳”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奶奶在见到重孙子的第二年便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平静地故去了,他哭得昏天黑地,媳妇谢明月也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
奶奶去世后,果鹤鸣、谢明月两口子搬到了奶奶曾经居住的小院,儿子果冬东却被他的爷爷奶奶留在了身边,隔辈人亲哪!果如海、颜如花愿意孙子日夜出现在自己个儿眼前。
晚上插好院门之后,果鹤鸣与谢明月便处于两个人的世界中。果鹤鸣还是坚持不懈地做着身体方面的锻炼,尤其是那对石头溜子,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每天挺举一百次,这样的强度,就算是寒冷的三九天儿也会弄得浑身出汗。时间飞逝,转瞬便过了而立之年,果鹤鸣在一些方面悄然发生着变化,他开始看一些道家养生的书和杂志。在村里还是生产队体制那会儿,他便自学有关种子、农药等农事方面的知识,哪里不懂便向乡里的技术员请教,很快果鹤鸣便在村里成了准技术员,因此在自学方面他已经是很有一套的,而在他决定修习道家养生之后,也是进步不小。
天人合一,人不是单独存在而是生活在广阔的宇宙之中的,这个广阔的宇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你说人怎么能脱离开天而独立存在呢?那是不可能的。果鹤鸣边学边这么思索着。天人合一首先就得顺应四时,三伏天您非得天刚擦黑儿就睡觉,您睡得着吗?夏天的时候这人得晚睡早起,是不是?三九天,数九寒天下大雪,您非得早晨四点钟就起床,那不是浪催的吗?不是可着劲儿的糟践自己吗?十冬腊月您得早睡晚起!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想到这里,果鹤鸣再一次微笑了。
人的身体又是一个小宇宙,因此不要做违背天道的事,反映在人世间就是别做缺德事,做了缺德事早早晚晚会被惩罚的,这是天道在人体里的反应,有人认为是不科学的是迷信,但凡是你不能深刻了解迷迷糊糊却又是确实存在的事就是迷信吗?给别人扣上“迷信”这个大帽子的人,他自己难道不清楚自己就是傻逼吗?果鹤鸣轻蔑的笑了一下。还有就是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身体是上天的杰作,不应该不被尊重,想来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尊重的人,那他(她)还能真正尊重谁呢?所以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道家讲究炼丹,在果鹤鸣看来,炼丹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有形的,比如那种将各种物质混合在一起放进炼丹炉,融合之后生成一种新的物质,最形象的就孙悟空被装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大火烘炼后得了那火眼金睛!想到这里,果鹤鸣不由得心中暗乐;还有一种是无形的,以人体为炼丹炉,那聚在人体中的精、气、神就是那种要炼的对象,那是说来无形却有形的东西,将它们在人的身体内百炼结丹从而延年益寿,而果鹤鸣要练的就是这后者,这可比挺举那百十下石头溜子来的神秘那难度要大得多,几千年来,那么多的道家高人在人迹罕至之处修炼或许才有些收获,我这独自在家修炼能成吗?果鹤鸣有些犹豫了,“但修了练了,总比不修不练好!”果鹤鸣这样想着,便真的下定进一步修炼的决心。
果鹤鸣从控制呼吸与吐纳开始练习,他想象着一股气息往自己丹田汇入,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当他意念中气息汇入丹田时,小腹部生出一股暖意,他于是心中生出喜悦来。他又想,精气神还能怎么炼?他想要进一步往下练不请高人指点是不行的,那样如果练得差迷了,会把人练坏的,那可不成,宁可到此为止也不能把自己练坏了,我还有爹妈有老婆孩子还有妹妹妹夫呢(那时候果欢已经结婚嫁人了)!书上不是说,“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这精、气、神中该是以精为基础,炼精化气是起步阶段,一心一意、沉心静气地修炼既能生精,不过炼精是一方面,如果不去炼精便不能生精,可如果不去令精耗散,不就等于炼精了吗?轻松地节省下来,对,这似乎来得更容易一些。年轻的小伙子没有手淫过的几乎没有,果鹤鸣也是如此,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他心内躁动时他需要宣泄自己(现在想来是多么可笑),那么宝贵的来自身体深处的精气神的结合物,就那么轻易地被自己给丢掉了,可惜呀!而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媳妇同床共枕眠了,他却又想要放弃,但果鹤鸣却似乎打定了主意。
对于夫妻床第间的那件事让普通人乐此不疲,果鹤鸣开始喜欢上道家养生之后,对这件事却是有也可没有也可,无所谓无所求,即便忍不住和媳妇交合之中,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多半也会守住精关,不让自己宝贵的精气神炼就的精元就那么轻易地宣泄出去。
(七十九)
谢明月在生完儿子冬东之后,完成了传宗接代这个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光荣而又义不容辞的责任之后,按照计划生育独生子女政策的要求,即便自己想再生一个不论儿子还是闺女也好让冬东有个伴儿,那也是无论如何生不得的!她听说有的地方因为超生破坏了计划生育这个国策,家中的房子竟然被人给拆了;还有的地方,为了不让妇女超生,而硬拉着她们去做“结扎”手术!既然是政策,那一定是对国家有利的,就像宣传语中所说的“利国利民”,因此谢明月,这个质朴而又普通的京东农村的妇女,也只有低眉顺眼乐呵呵地执行了。没有了生儿育女的这个夫妻生活的原始的根本的动力,她对夫妻生活也就变得有一搭无一搭,像丈夫果鹤鸣一样有亦可没有亦可顺其自然,于是在这个院子的大炕上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对夫妻赤身裸体而睡,半夜里被蚊子咬醒而四下里捕捉拍打蚊子,边双手啪啪地将蚊子拍死边还数着“一只,两只……”这样的为自己的战绩快乐而对对方的身体却是视而不见。要说这是不正常的,“食色,性也。”民间又有“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说法,这就更形象地说明了到了这个年纪的成年夫妻对于性的需要的强烈程度,而这对正值盛年的夫妻却像步入了老年人一般,对对方的身体失去了兴趣,其中原因恐怕就是果鹤鸣和谢明月夫妻本人也难说的清楚。
然而他们的感情又是和谐的,几乎没有红过脸,那时候农村已经实行了“土地承包到户”制度,果鹤鸣、谢明月两口子在划分给他们家的土地上仔仔细细地耕耘着,虽然累一些,可是穷日子竟也是到头了,几年下来,这个家庭的钱柜里多了不少的积攒。
谢新还是时常到这里来,这里有着一种和新屯生活不同的新奇,就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不同的。他那时已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准青年了,个子不高却粗壮有力,虽然还是一副稚嫩未脱的娃娃脸,到了麦收、秋收时节,二姑明月和二姑父果鹤鸣见他来了都很开心,就连庆奶奶颜如花也眉开眼笑,因为谢新多少能在体力活上帮些忙了,可以当半个劳力使唤了。那时节这夫妻俩一大早便将一大盆水放在了当院,到了晚上已经晒的烫烫的,须兑上凉水方能洗澡。
果鹤鸣家的这两处院子是果鹤鸣的爷爷当初置办下的老宅子,虽不似地主富农家的高墙深院那般排场,但在当时的果园村,也算是屈指可数的体面房子了,它们面南背北地守在村口面向运河方向,从院子里就能瞧得见运河岸边的排成一线的杨树树冠,那是极令人赏心悦目的,村里许多人说这里的风水好。但1980年代之后,村里对住宅有了新的规划,村里宣称将把果园村建设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果园村不但要成为整个胡庄乡的亮点示范村,还将成为全京东全北京乃至全国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典范。果园村将作为住宅的核心区域,规划出十排排列整齐的红砖红瓦的“排子房”,房屋统一高度和占地面积,每座单独的房屋都有正房、院子与子院,还将在子院范围内修建沼气池,家家户户不再烧柴禾做饭,而是利用清洁干净的沼气就像城里人使用液化气一样的点燃后炒菜……等到建成之后,要从空中拍摄新的果园村,那时将绘就一幅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亮丽画卷。
那时果鹤鸣家的两处老院落在朝向运河边的果园村的边缘地带,但都未在规划区域范围内,于是果如海越来越觉得自己也被边缘化了,那果鹤鸣、谢明月夫妻也有同感,看到别人家陆陆续续兴建起了自家的红砖红瓦没有半块儿土坯的轩敞的新房,那叫一个扬眉吐气!那些人看待仍然居住在低矮寒酸旧屋中的人们,自有一种舒畅与俯视或许还夹杂了些许怜悯的自豪感,就连笑声也变得清脆嘹亮了起来。
那一年中秋节的饭桌上,喝了点酒的父子俩提到了此事,颜如花、谢明月婆媳俩在一旁随声附和着,儿子果冬东也在旁边欢叫着,“噢,住新房啰,住新房啰!”听那语气仿佛马上就跑着叫着跳着蹦着住进了新的红砖红瓦没有半块儿土坯的新房里去似的,果如海、果鹤鸣父子听了更是激动兴奋,于是盖新房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有半年时间筹划、准备,等到明年四月份动工,这样算来,明年中秋、国庆住进新房那是一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