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国建进了施工队,从小工做起
当初谢国建伸出救援之手将果长河救到岸上,那种儿子被人救了一条命的感恩之情时常在果长河的父母心中萦绕,评书里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在三年五载之后,谢国建的举动又令他们心生感动,前后的感动累加在一起,那将成为一种实实在在的力量和回报,它或将能够照亮谢国建的人生之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谢国建在东游西逛了整整一年之后,他自己也觉得该干点儿什么了,总不能老是手背子朝下朝老爸老妈要钱,而且十有八九还要碰钉子,也只有在爸爸谢明华端起酒盅喝那辣豪豪的六十五度的二锅头的时候,他才敢趁着爸爸的好兴致开口向他要钱。但逢到这个时候,谢明华就立刻警觉了起来,大眼珠子一瞪地问小儿子道,“书你都不念了,还要钱干嘛?没有!要不,你看你爸爸值多少钱,你就把我卖了换钱花去吧!”说罢又气哼哼地闷头喝酒。
国建不爱听了,他皱着眉头道,“您没钱就说没钱!怎么就扯到‘卖爸爸换钱’上去了!”之后又歪过头去嘀咕道,“这都什么岁数了?!怎么岁数越大说话越没把门儿的了?!再说了,卖了您,又能换几个钱,谁还买一个老头儿回家给自己当爹还是怎么的?!笑话!”
“你他娘的嘀咕什么呢!你以为老子听不见还是怎么的?再他妈瞎说,小心老子抽你!”谢明华平时很少声色俱厉地教训孩子,但是喝了酒那情形就跟往常不一样了。
国建一瞧话不投机,别再没来由地被骂上几句,于是遂起身讪讪地走开了,背后听到谢明华数落道,“挺大的人了,你就不想着干点儿什么?伸手朝我要钱,我都替你脸红!”
哑巴见儿子没吃几口就气呼呼地走了,于是冲着谢明华啊啊了两声,随即朝着国建的背影大声地啊啊啊啊地叫着,那意思该是担心儿子还没有吃饱怎么就这么走了?!
其实最担心谢国建的是姐姐秀兰,看着一天到晚骑着一辆破自行车窜来窜去的小弟弟,她这个做姐姐的实在看不过去了,有一天她陈着脸但却又是温和地对国建说道,“国建,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儿,闲到多天儿才是个头儿?你还是跟着你姐夫学瓦匠去吧,学门儿手艺,以后就不愁没饭吃了,也不用手背子朝下问这个要钱问那个要钱的了,自己挣钱自己花,硬气!”
但国建却是坚决地回答道,“姐,我不学瓦匠!就是学瓦匠也不跟我姐夫学!”
秀兰愕然又不解地瞧着这个平日里听话的弟弟,她微红了脸道,“为什么?跟你姐夫学瓦匠有什么不好?”
国建看着眼前的姐姐,瞧着她眼角处已然生出来的细微的纹路,他的语气立刻变得柔和了,“姐,你见过小舅子跟着姐夫学手艺的吗?你也没听说过吧,我和姐夫是平辈儿,拜姐夫为师,那他岂不成了我长辈了?”秀兰似乎明白了这一点,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
国建微笑着继续说道,“所以我即使学瓦匠也不能任我姐夫当师父,我倒宁可跟着(天顺)老爷去学瓦匠,那样不跌份!”说罢国建笑出了声儿。
秀兰见弟弟如此说,心下释然,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行,你不跟你姐夫学瓦匠,跟着老爷学也成,可就是不能再这么一天到晚地东游西逛了!到时候玩野了,心收不回来,那可怎么好!”秀兰脸色凝重而见出忧愁来。
“姐,那怎么会?!其实我想先干一段时间小工,看看我适合干什么、喜欢干什么,到那个时候再决定学什么,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一下子拜师学上了瓦匠,到时候我不喜欢,难道还要半路上退学退师闹的不欢而散不成?那样多不好,是不是。”国建坦诚地对姐姐说道。
(五十)姐夫是个狗怂脾气
作为父亲的谢明华不怎么管这个小儿子,大儿子国柱和闺女秀兰他都没怎么管过,正所谓“无为而治”,又道是“顺其自然”,这种育儿之道在当下是不可理解的,但在谢明华看来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管那么多干嘛!然而他又是深爱着他的孩子们的,在那个温饱尚成问题的年代,他心中唯一的责任就是管孩子们的吃喝,只要孩子们吃喝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他可是管不了那么多。
哑巴妈妈负责一日三餐的料理,除此之外她也是个甩手掌柜的,所以在弟弟国建身上,秀兰这个做姐姐的就应当责分地担当了起来,在关键的时候她得站出来帮帮他,起码不要像刘振东的二儿子得亮一样走上偷盗、判刑坐牢的不归路,现在听说了国建的打算,秀兰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在谢新在钱庄中学复读初三备战中考的那一年,谢国建已经像许多的农村子弟一样,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车的后座上绑着一只铝制的饭盒,饭盒里面装着他的午饭,混迹于这片自行车的车流中,和着众人的节奏,向着京东县城方向流动着。
谢国建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开始他的职业生涯,他跟着姐夫秦顺友带领的施工队一起干。大工瓦匠的活儿他是担当不起来的,那就只有干小工的活儿,和泥、搬砖、推沙子、扛洋灰,要说这些小工常干的活儿他该当能够胜任,而且他是正儿八经的的初中毕业生,有“文凭”的初中毕业生,所以干这些他自己从没有放在眼里的活儿该当能够很快胜任,而且干的比那些没有“文凭”的要强很多,本来他心里是这么以为的,但事与愿违,这些个工地上的小工干的活儿,这些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活儿他居然做不好,反倒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半文盲、准文盲们做起来干净漂亮得如行云流水,那泥和的让大工瓦匠拍手叫好,而他谢国建和的泥不是稀了就是稠了。
歪戴着帽子的姐夫秦顺友瞪着眼睛责备道,“你这是干的什么活儿!这泥和的,跟狗屎似的,你叫人家师傅怎么用?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泥不好用,墙砌不好,到时候会房倒屋塌的!去,一边站着去!”
秦顺友一歪头喊道,“老王,你来!教教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和泥’!”
继而他又脸色铁青地对国建大声说道,“跟人家‘老人儿’学着点儿!泥你都和不好,还想学瓦匠,做梦吧你!”说完他走了,临了还找补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这时候老爷谢天顺凑了过来,拍了拍国建的肩膀说道,“国建哪,你姐夫就是那么个狗怂脾气!高兴起来那脸乐得跟开了朵花儿似的,你见过咱家乐的颠儿颠儿的狗没有,摇着尾巴围着你,恨不得用它的舌头舔你的屁股!他要是不高兴了,登时就翻脸,呲牙咧嘴的恨不得上去咬你一口!
“甭说你了,跟谁他都这样儿,就是跟我(这个当师父的),他都敢呲牙、说怪话儿!”老爷说到这儿,咧开嘴先自嘿嘿儿地笑了。
本来被姐夫秦顺友教训得脸红脖子粗的谢国建听天顺老爷这么一说,心下泰然平和了许多,涨红绷紧了的一张脸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这时只听天顺老爷继续说道,“国建哪,出来混比不得在家里。在家里亲的热的一大堆,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都‘宾’着,也犯不着给谁脸色看,更不用看别人的脸色,那是在家里,在咱们新屯村里。”
“这出来混可就不讲什么亲的热的了!您活儿(手艺)好自然就让别人高看您!说您手艺不咋的,您就是说出大天来,也没人儿能真正作敬你,说到底啊您得活儿好,您得有本事!别的全都是假的。国建哪,日子长着哪,赶明儿你就明白了!别愣着,先跟老王学和泥吧!”天顺老爷安抚着这个初来乍到的还嫌稚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