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婚后
果鹤鸣真正了解媳妇明月是在结婚之后,干起活儿来爽利不惜力从不拖泥带水,看着就让人心中愉快,但却有意无意地喜欢指挥别人,要这个人干这个,命令那个人做那个,除了没对公公果如海下过“命令”外,自己的“男人”、小姑子、自己的婆婆都被她指派过。果鹤鸣感觉到这样做不妥,因此晚上上炕后他小声儿对明月说,“你要我做这个干那个可以,可你对果欢特别是我妈得悠着点儿。我妹妹果欢嘻嘻哈哈嫂子长嫂子短的没什么心眼儿,帮你做点事儿没什么那也是应该的;可我妈那毕竟是长辈,你看她显得年轻可她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你使唤她做这个弄那个怕是不合适!她要是不乐意被呼来喝去的,不吃你这一套,到头来不是闹僵了?!”
明月笑着点头称是,然而她在新屯村的娘家是个主事儿的,至少要当谢家的半个家,大事小事她得尽力操持,指派明义、明礼两兄弟做活儿那是自小儿就那么过来的,所以这个“使唤”人的习惯可不是一天两天就养成了的,当然也就不是说改就能改得掉甩得干净的。慢慢地婆婆颜如花失去了耐心,爱听就听你明月叨念两句,不爱听抓把瓜子儿到家门口儿嗑瓜子找人闲聊去了。颜如花从来就不是一个受人使唤的主儿,当姑娘那会儿如此,嫁到果园这里来也是如此。果鹤鸣的爷爷奶奶拿她当闺女看待,所以她在这里就从来没有被呼来喝去地使唤过。如今就变天了?你谢明月才进这个家门儿几天,就敢来做这个弄那个地使唤婆婆?这是哪家的规矩?这在你新屯娘家行得,在果园我们果家就是行不通!
果鹤鸣瞧在眼里急在心头,眼瞧着自己的妈妈的光洁的脸上少了欢颜多了冷寒,那是对着谁来的不是明摆着;而谢明月像是全没觉出来,就像是太阳打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一样,每天照例早出晚归,一天三顿饭照例先给住在自己独门独院里的奶奶婆送过去。如今果鹤鸣的爷爷业已离世,奶奶自己一个人独住,虽是还能下地行走,但终是腿脚已经不甚灵便,原先给她老人家送饭是果鹤鸣的事,果欢偶尔为之,明月嫁过来之后,这给奶奶送饭的任务就差不多让她给承包了。奶奶虽是知书不多但却通达事理,人到了这个岁数眼睛虽然已经瞧不太真楚,但心里的却将许多事悟了个明白。自打第一次见到明月起,老人家就当明月是自家孙女,而明月也恍然想到了自己早已去世了的哑巴奶奶,当明月推拒着奶奶给她的“二十元”红包的时候,奶奶真心地说道,“二十块钱,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那是奶奶的一点儿心意,如果不是嫌少你就收起来!”
隔辈人亲,这似乎是人类共同的天性,奶奶疼孙子,每次见到果鹤鸣便笑得合不拢少牙的嘴,而见到孙子媳妇,那疼爱怜惜之情则是有增无减,谢明月在婆婆那里失去的,奶奶全都加倍地补偿给了她。
奶奶有一天对明月说道,“你婆婆那人不是个坏人,她身上最大的毛病是不爱干地里活儿,”奶奶嘿嘿干笑了一声说道,“说她不爱干地里活儿,还不如说她不会干地里活儿,你知道吗,她在娘家做姑娘那会儿,就没到地里干过活儿!那怎么办?她就是那个命,难道人人都得到地里干活儿去,终归得有在灶台边儿做饭规整屋子的人不是?而你婆婆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你看她把院里院外收拾的干净整洁,这不就结了!”
明月想到自己的母亲小脚儿李玉容,那个被缠过足脚还没有巴掌大的李玉容,而正因为这样的被缠过足所以干不了大田里的农活儿,就只有在家做饭收拾家务,这大约就是奶奶嘴里提到的那个“命”,再想到自己的婆婆,她生得白净纤弱似乎天生就不是干粗活儿重活儿的人,那大约就是她的“命”了。
“你呀,也不要记恨她,咱们既然有缘成为了一家人,就相互包容迁就一点儿!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我想的开,她十天半月不露一回面我也想得开。这人哪不能和命挣,你碰到这样一个儿媳妇又能怎么样呢?全当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还她吧!月儿呀,能忍就忍了吧!这不能忍呀也得忍!”奶奶发狠似的说道。
(六十六)奶奶的金玉良言
奶奶仿佛说得累了,便停下来靠在被垛上歇了一会儿,明月连忙倒来开水送给老人喝了一口,之后继续说道,“月儿呀,你和鸣儿结婚成了两口子那是缘分,你碰到了你婆婆这样的婆婆,那也是缘分不是?你和鸣儿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得珍惜着点儿,别不当回事儿,那戏里不是说要‘你帮着我,我帮着他’吗?”奶奶说到这里,露着少牙的嘴“呵呵”乐出了声儿。
“奶奶年轻那会儿,也该是个美人儿吧?!”明月这样想着也跟着笑了,停了一下,奶奶忽然收敛起笑容对明月正色说道,“不打不闹不争不吵,是你做媳妇的本分!如若不是这样,你和你婆婆针尖对麦芒打得不可开交,让街坊四邻笑话不说,倒显得你谢明月没有教养小家子气,一天到晚争风吃醋鸡吵鹅斗,街坊四邻能同情你这个做晚辈儿的?可如若你忍气吞声,不吵不闹,街坊四邻先不说,鸣儿就先打心底里怜惜你,我就不相信我孙子他见到自己媳妇受了委屈能不心疼?你公公,我儿子如海我更知道他,他是个明理的人,鸣儿还小的时候,你公公见自己媳妇做事不是那么回事,对我和你爷爷爱答不理儿的他就来气,甚至要轰她走,那时候我们把他给拦住了,我说‘如海,她刚给咱家生了孙子,怎么说也是有功的呀,是不是?这个时候你赶走人家,这不让老街坊笑话?走在街上人家不戳我们两个老的的后脊梁?!你给她留着点儿脸,也给我们两个老的留着点儿脸,别让街坊四邻笑话!’如海才没有把颜如花,你婆婆给轰跑喽!现在你呀,月儿,跟她在一个锅里搅弄,遇到点儿磕碰也顺着点儿忍着点儿,你公公和鸣儿和我那小孙女果欢都会瞧在眼里的,到时候自有公道不是?!果园村的老街旧坊,谁不知道谁家有几斗麦子?谁也甭想遮着盖着!你忍着让着她,老街坊都会同情你竖你的大拇指!过个一年半载,你和鸣儿再给我生个重孙儿,还怕你在这个家没有地位?!”
说到这里奶奶又咯咯笑出了声儿既而又咳嗽了起来,脸儿红红的谢明月连忙凑过去帮奶奶捶背,过了好半天,奶奶才脸色发白的平静了下来,“这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了,看来是没几天活头儿了!”奶奶无力地说道。
明月心里咯噔地一下,“奶奶您快别这么说,您的命长着呢!算命的不是说您能看到您孙子的孙子吗?”
奶奶一听乐了,微笑却又喘着气说道,“快别听他胡扯!活到这个岁数就已经招人不待见了,真要活到那个岁数,不定得多招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