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谢新眼中的三伯明华
谢明华1949年的春天回到新屯村的家里,那时家里已然发生了天大的变化,自己的爸爸谢天辉去世已有四年多了,两个哥哥大当家的明伯、二当家的明仲陪他去给他爹上了坟。
在自己爹的坟前,他呜呜地哭着诉说道,“爸爸,儿子不孝呀!儿子这一走,让您老人家着急上火,为儿子担心忧心。您现在就这么走了,儿子还怎么孝顺您啊!临了儿,您老人家也没享上儿子的一天福啊!爸爸哎……”
过了两天,他又让二哥明仲陪着到县城东南的乔家庄去看了一趟姐姐明娟,见到了已经出息得成了大小伙子的弟弟明华,明娟喜极而泣,蹲在一旁抽烟的明仲嘿嘿笑着说,“你看你明娟,平时总惦记你这个老兄弟,现如今人回来了,你改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上了!”
自那时起,明华的婚事就成了姐姐明娟的一桩心事,然而那时家里的境况早已不是当初的五十亩地有牛有驴家畜拱圈家禽满院子跑的时候了!如今他们家是三间砖与土坯混垒成的房子外加三亩薄田是他们三个光棍儿兄弟的全部财产,那捉襟见肘的景况让一个黄花大闺女望而却步,谁又肯将好端端一个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明华的婚事就这样被拖了下来。
直等到1954年,他从朝鲜战场回来之后的第二年,这一天,门口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要饭的,这男的大约三十岁上下年纪,矮瘦的身材,长着一对三角眼,这对眼睛仿佛被从眉心处吊起,两个眼角往下耷拉着,他还特意给自己留了两撇稀不楞登的胡须,猛一看那却是一张老鼠脸,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张受气包似的老鼠脸!
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偏瘦但却是高身量宽骨架,模样一般却脸方口正,总是笑嘻嘻的露出粉色的牙床。男人自己介绍他是哥哥叫胡路长,女的是妹妹叫胡玉双,他们是从河南那边一路要饭过来的,京城地界总能吃饱饭吧!但这一路要饭也不是个法子,自己的这个妹妹如果能在这里嫁了人,无论好歹有口饭吃,自己也就心无牵挂了;胡路长又认真地说,“我们不要彩礼,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能收留她。要说我这妹妹的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和三哥的年龄差不多,我就直说了吧,三哥,俺想把俺妹妹嫁给你!”
说到这里,胡路长打从眼角挤出几点眼泪来,看到哥哥用手抹着眼睛,哑巴妹妹胡玉双将嘴闭紧了,但只一会儿,他便又露出笑意。哥仨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二哥二当家的谢明伯对胡路长说,“这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你容我们商量一下!明儿你在过来!”
胡家兄妹俩走了,到不老屯西边的破砖窑里暂住了下来,而谢家明伯、明仲、明华却是几乎一夜没睡,两个哥哥劝明华说,哑巴怎么了,龙婶不也是哑巴吗?现在人家送上门来,看那妹妹不捏不傻,总是乐呵呵的,应该是个好脾气。等你俩结了婚,我们老哥俩住东屋,你们夫妻俩住西屋。再怎么着这婚礼还是要办一办的,到时候请你明娟姐姐全家到场,龙爷龙婶天祥大叔全家,让天祥大叔掌勺炒一桌子菜,就全当婚礼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这婚姻大约是这样的,不论贫富贵贱,两个人有了缘分,嘁哩喀喳就做成了夫妻;两个人若是没有缘分,就算你让他们牵上手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到后来也会离散了了事!只不过,令这哥仨没想到的了,结婚酒席竟办了十桌,大部分积蓄被花光了。
过后,哥哥胡路长悄没声儿地走掉了,从此再无音信!1955年到1968年十多年时间里,媳妇胡玉双给谢明华先后生了五个孩子,但在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自然灾害中出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却没能熬过去而在出生后没多久便夭折了,而1955年出生的大闺女秀英,1965年、1968年出生的两个儿子国柱、国建则健康得欢蹦乱跳地成长了起来,这一家人在围着炕桌吃饭时,稀稀噜噜的吞咽声中见出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三十一)
1949年解放之后,先后实行了土地改革、农民入社,从初级社到高级社再到人民公社;与此同时阶级斗争的这个弦儿绷得紧紧的,对所有人员进行了成分划分,新屯村没有地主,只有一户解放前手中集聚百十亩土地的富农,要说起来也够冤的,他家在1948年临解放的时候把手中所有积蓄花光了置买土地,可等1949年解放了,这户人家实际上也就是不愁吃喝而已,但就因为这百十亩土地而被划入富农的行列,差一点就成了地主成了坏分子!谢明华虽然加入过国民党兵,而谢家哥仨穷的叮当响那是路人皆知的事实,于是他家被当然的划入了贫下中农的行列。
而在1952年,已然22岁的谢明华被推荐成为了志愿军,胸前戴着大红花,和新屯村的另外两个年轻人一起,坐着村里的马车到乡里聚齐,之后便如歌中唱的,“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上了抗美援朝的前线!
谢明华在国民党35军中混迹了四年,他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他始终在连里作伙夫。1945年他担着那担菜进了炊事班,之后便辗转保定、张家口,他所在的那个师负责京西北一带的防务。在新兵训练的最后一天,班长大声地问大家,“弟兄们,大家谁在家里做过饭,谁会做饭?有没有,站出来!”谢明华高声地答应了一声“有!”便站在了队前,之后他便成了炊事班的一名伙夫。
他的老班长叫赵登科,那时已经有四十多岁了!说起他的堂哥却是无人不知的国民革命军29军的著名抗日将领,从小习武身手不凡的赵登禹将军!这大大出乎谢明华的意料,他想既然有缘和抗日名将的堂弟在一起,那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于是他放弃了“既然从了军,就该扛枪杀敌”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跟着老班长赵登科做起了“吹事兵”!
说来也怪,这人的命是不是真是注定了的?这次光荣地成为了志愿军战士,戴着大红花敲着锣打着鼓地上了朝鲜战场,这回总该可以扛枪和美国鬼子干一场了吧?可谁想,又是炊事班需要人手,而向来不会说谎话更不会瞎编的谢明华在排长问到谁会做饭时,他坚定地举起了手!过后他又后悔得什嘛儿似的,“你他妈怎么就那么实在呢?!你就不会装没听见?你就不能不吱声?!那样不就能扛枪上战场了吗?你他妈活该!你就是上不了台面的那块废料!”他狠狠地骂着自己!
那时的谢明华忽然就想起了老班长赵登科,他便释然了,伙夫就伙夫的,或许咱就是干伙夫的命。登科大哥不是说过嘛,他也想成为他堂哥赵登禹那样人才,为国家效命疆场身后留名,然而这人和人怎么能相比呢?!想到这里,谢明华释然了,踏踏实实干起了他的伙夫,他蒸出来的馒头又大又喧,他做的红烧肉那香气能飘出一里地去!这就够了!
已过不惑之年的谢明华,此时想起了他的老班长,心中感叹不知道老班长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分别了二十五年了,要是当初你和我回到我们新屯村,咱们兄弟在一起厮守着,我给你养老送终,那该有多好!算起来,1900年出生登科大哥若是活着,该有75岁了!看着躺在大炕上的国柱、国建、谢新三个秃小子,他头脑中迅速转出了这些陈年往事,他眼睛有些湿润,但答应了孩子们讲故事,于是不喜言辞的谢明华给三个孩子讲起了故事……
“我在国民党35军当兵的时候,我那老班长是山东菏泽人,他叫赵登科。提起他的堂哥那可是大大的有名,他叫赵登禹,现在咱们京东县城东关,过了运河后的第一条街就叫赵登禹大街,那就是为了纪念这位抗日名将的;县城中间那条南北大街叫佟麟阁大街,这是另一位鼎鼎大名的抗日英雄。赵登禹是29军132师的师长,佟麟阁是29军的副军长。我那赵登科大哥当然也是山东人,一米八的大个头儿,我在他面前是十足的矮子,在他面前,我得仰头看他,就像这样”,谢明华边说边仰起了头,三个孩子嘿嘿地笑了,谢明华也笑了,旁边的哑巴大妈胡玉双也嘿嘿的乐了起来,边还啊啊啊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登科大哥跟我说,他这个头儿要是和登禹将军比,那可是又矮了半个头,他该有一米九高哩!我的个天,那么高的个子,那手、脚该有多大?!”
(三十二)
谢明华没有停下来,他继续给孩子讲道——
“据说赵登禹将军的鞋有一尺二寸(四十厘米)长哩!赵登禹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从小家境贫寒,家中仅有三亩薄田,他在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赵登銮,二哥赵登尧,另有一姐一妹。三亩薄田养活不了全家人,父亲赵锡君、大哥赵登銮便只有给人扛活帮工养家糊口。赵登禹的哥哥姐妹都没有上过一天学,只有他读了两年私塾,后来父亲去世,赵登禹无奈只有辍学。
“13岁那年,他和二哥赵登尧一起拜菏泽有名的武师朱凤军为师学习中国武术。赵登禹聪明好学吃苦顽强,三年间,枪刀棍剑,太极拳、少林拳、八卦掌都练得纯熟而虎虎生风,最可贵的是他能将这些功夫融会贯通,成为了当地武术界公认的少年人才,比如他能将刀法与太极拳法相融合贯通,“以刀为掌,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而研创出了自己的“太极刀法”,这就为他日后在29军中组织大刀队砍死坏蛋日本鬼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尤其擅长徒手夺刀、赤手夺枪,有是这身武艺,在部队中还怕没人赏识你?所以这人哪,总怨天怨地怨没人赏识你提拔你,那你得先问问自己有哪个本事没有?有那个本事就一定会有人赏识你提拔你,没有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干活,抱怨是没有用的!”
说到这里,谢明华停了下来,他拿起烟荷包给自己装了一袋烟,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时他发现三个孩子的三对黑亮的眼睛在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于是他感叹了一声,“哎!如果小时候学点真功夫,那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儿!孩子们,你们还小,要好好学习才是!打下了好基础,才有本事报效国家;现在不好好学习基础打不牢,等到长大了,那就只有空喊‘报效国家’,你真有那个本事吗?没有金刚钻儿,你也揽不了那个瓷器活儿!”平时木讷不善言辞,甚至于见了生人还脸红的四十五岁的谢明华,此时讲述他心目中英雄的故事,他两眼放光仿佛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1914年,刚满16岁的赵登禹就踏上了投军从戎的征程。当年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之后,军阀混战,而赵登禹得知冯玉祥的不对军纪严明不扰百姓,于是和二哥赵登尧,同村的好朋友赵学礼、赵全胜一起离家,一路跋山涉水,没钱吃饭就沿途讨饭,没钱住店就在破砖窑或是残旧的小庙中休息,这样一路奔行了二十多天,终于赶到了陕西潼关,找到了冯玉祥的部队。我那老班长赵登科那时只有十四岁,他也想同这四个哥哥出去闯练,但为赵登禹好言劝住了,他答应说等在部队中站稳了脚跟,再联系登科前往,到那时年龄长些了,身子骨也结实了,那岂不是好?!就这样直到1918年,赵登科才赶往湖南常德找到正驻军在那里的三哥赵登禹。
“在从军两年之后的1916年,赵登禹便在部队中脱颖而出。那冯玉祥带兵注重武功训练也注重文化学习,在这样的环境中,武功根底扎实又读过两年私塾的赵登禹如鱼得水。那时部队正在天津、廊坊、通州一带驻防,在一次检阅士兵训练时,身高一米九的赵登禹引起了冯玉祥的注意,他点手招呼那“大个儿”出列,问会不会摔跤,敢不敢和自己比试一下,结果赵登禹连胜三跤,干净利落掷地有声!这还了得,这样摔长官会是什么后果?不关你的禁闭才怪!然而冯玉祥起身拍拍屁股,喝退了左右,他嘿嘿笑着走过来抬手拍拍赵登禹的胳膊说道,‘好样的,当兵就当这样的兵!山东人吧?!好,从现在起,你就做我的贴身护兵!’赵登禹站直了身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高声回答一个字,‘是’!‘当兵就当这样的兵!’从此在军中传扬开了。
“1918年,冯玉祥驻军湖南常德,就在这一年我的老班长接到了三哥赵登禹的口信,从菏泽老家赶往常德。那时,常德城外的德山上有老虎出没,还曾经伤过人。这一天,赵登禹带着通信班执行送信任务,在山路上遇到了这只斑斓猛虎。只见战士们胯下的战马浑身瑟瑟发抖,刨着前蹄停步不前,它们想转身往后跑,但没有主人的命令又不敢转身,有一匹马居然吓得连拉带尿,就跟人被吓得尿了裤子一般!士兵们都在等着赵登禹的命令。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赵登禹竟然摘瞪翻身下了马,他站直了一米九高的大个子,轻轻拍了几下,示意它安静下来不要怕,他向着老虎走了几步,然后他对着老虎大吼了一声(就这一吼,胆小点的都得给吓趴下),那只老虎大概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那家伙心里想,‘这是什么东西,半截铁塔吗?他是人还是怪,怎么可能见到我不逃,却反倒冲着我来了?我是逃还是守在这里?是站在这里等着还是冲上去撕了他?’既然是兽中之王,那老虎也该是讲究脸面的,怎么可以不顾‘王者风范’而调头逃跑呢?‘不行,得冲上去咬死他,撕碎了他!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朝着老虎开了一枪,这一枪没有打着老虎而反倒激怒了它,本来还在犹豫的老虎咆哮了一声随即向赵登禹冲了过来!,就在老虎扑过来的一刹那,赵登禹已经快速冲到躲闪到了老虎的左前方。还记得咱们刚才讲过的赵登禹擅长什么吗?对,他擅长空手夺刀赤手夺枪,在他看来,这老虎便如同一个举刀来袭的彪形大汉,他用极快的身手躲过猛扑过来的老虎,在老虎的前爪尚未落地的瞬间,赵登禹便闪身跃上了虎背,左手将那东西牢牢按在了地上,右手挥拳照着老虎的头部便打。那老虎痛啸一声,震得树叶哗哗直响,它欲挺身直立伸头甩尾将身上赵登禹甩脱,却哪里料想得到,赵登禹双腿如钢钎一般将老虎牢牢地钉在了那里,左手如钢爪一边死死按住了老虎的脑袋,右手握成钢拳向老虎脑门上砸去,打得老虎七窍出血,两条后腿在地上抽搐蹬挠,显见得已经无力反抗,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冯玉祥很快便听说了这件事,他在震撼之余写了一副字,‘民国武松 打虎英雄’送给了赵登禹,他随即安排常德城里的照相馆照了一张赵登禹骑在老虎背上挥拳打虎的照片!“
夜已经深了,堂屋里传来了蛐蛐儿的响亮的叫声。三个孩子齐齐地趴在被窝里,用迷离的目光盯着谢明华,这时的谢明华已经不是平时的那个木讷的谢明华,这个已经进入到了忘我境界中的谢明华,与那个空手夺刀赤手夺枪挥拳打虎的赵登禹似乎成了一个人。这时,年龄最小的谢新终于撑不住了,沉重的眼皮合拢在了一起!
(三十三)伙夫谢明华眼中的抗日战争
1975年初春时节,新屯村的书记刘国成已经联系好了公社农机站,过不了几天,将有两台大型推土机到来,预计要用两个月的时间将南坑填平而变成百亩良田。
这似乎不关孩子们的事,国柱照旧在放学之后,借着给猪挖野菜的机会带着国建、谢新两个孩子满世界跑。他和国建都不愿意好好地坐在那里写作业,那对于这哥俩来说简直是在受罪!而外面的天与地,那飘过奇形怪状白云的蓝天以及蓝天下面的已经返青了麦田,那冒着粗长白烟的呜呜鸣叫着的火车连同那歪戴着帽子的火车司机,那静静流淌着的河流以及岸边的白杨与垂柳,那才是令他们心中充满兴奋又能给他们带来宁静的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到绿油油的麦田中撒欢,到南河边去看河水淙淙流过,到铁道边尤其是铁桥上去近距离地感受喘着粗气的火车从身边快速飞驰而过,那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但这三个孩子共同惦记的一件事就是谢明华那个还没有讲完的故事。这一天晚饭后,谢新强烈要求奶奶李玉容带他去明华三伯家,不为别的,单只为听故事。谢明华坐在炕边的一个当做椅子做的方形木箱上,照例给自己装了一锅旱烟,点燃了……
“贫穷、落后让人看不起,还要遭人欺负,对于一个人、一个家庭是这样,对于一个国家也是这样。一个国家落后贫穷就没有地位,就会任人宰割凌辱哪!所以呀你们得学着自己强大起来,身体上强大起来,这思想上”,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更得强大起来!如果一个人忘记了自己的祖宗,一个国家里的青少年,把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统统撕碎砸烂烧光,这是在败家啊!听不懂了吗!不要紧,你们天祥爷爷不是说了,小孩子神着哪!不用担心他听不懂,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明白的!
“话说那小日本儿,是由四个岛组成,国土面积狭小,因为这,这个国家中的一些人便谋算这扩张侵略,而那时已经象那糟木头一样腐朽了的大清国便成了他们眼中的一块肥肉。日本鬼子首先从中国的东三省下手,1931年九月十八号,在辽宁沈阳爆发了‘九一八’事变,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件大事,它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开始。作为东北王张作霖的儿子,少帅张学良让他的士兵放弃抵抗,之后,日本兵公然开始了大规模侵略东三省,东北于是很快便全面沦陷。紧跟着,1933年初,日本鬼子又开始向关内进犯。
“1933年1月,日军占领山海关;1933年3月9日,日军铃木师团抵达长城喜峰口、潘家口。这潘家口、喜峰口位于河北迁西县北部,那是一座石头山,构筑防御工事困难,在这样的地势作战,拼的是火炮、重机枪等重武器,而这恰恰是29军的弱势所在。但在铃木师团到来之前,赵登禹率领的29军1098旅便奉命驻守在那里。我的老班长赵登科曾跟我说,3月8日上午,部队集合进行战前发饷,一名士兵收到了一枚假银元,当时旅长赵登禹就站在旁边,他立即走上前,用自己的真银元换了士兵的那枚假银元,然后随手放进了裤兜里,我那登科大哥说这是他亲眼所见!而就在3月9日与铃木兵团的战斗中,赵登禹腿部中弹但却没有受伤,正是那枚放进裤兜里的假银元挡住了日军的子弹,过后,赵登禹还找到那个士兵对他表示感谢呢!”三个孩子竖起耳朵,听到这里便啧啧连声。
“宋哲元的部队使用大刀配合枪支弹药作战的传统由来已久,而喜峰口战役,确是将大刀队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1933年3月喜峰口战役,毙敌五千,日本关东军听说29军大刀队便闻风丧胆,大有抱头鼠窜之势。不过,这打仗可不是光有勇力就能打胜了的,作为主将更要有胆识与谋略。赵登科说,早在日本铃木师团到来之前,赵登禹便从王长海团、董升堂团挑了五六百名擅长使刀又可近身肉搏的士兵组成大刀队,只带大刀、手枪、手榴弹。这只突袭部队于3月11日夜间,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出潘家口,走夜路爬山地绕到敌人的后面,去偷袭日本鬼子的炮兵阵地。日本鬼子毫无觉察更无防备,一排排围着篝火躺着睡得正香。这时赵登禹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地扔出了手榴弹,然后趁着硝烟挥着大刀杀向敌人。日本兵被打懵了,不少鬼子在睡梦中便被手榴弹炸上了天,侥幸没被炸死的,大半被刀法纯熟的29军突袭队的大刀削去了脑袋成了无头鬼。旅长赵登禹亲自挥刀上阵砍杀,据说两口价值二百块大洋的锋利的大刀被砍缺了刃口,他一个人在这次突袭中砍杀鬼子四十人。赵登科参加了这次战斗,砍杀了有七八个鬼子,他说日本鬼子营养良好,伙食标准高,天天有肉吃,即使行军打仗,也有铁盒的罐头吃。他们的单兵素质可是不低,要想一刀砍死一个鬼子,没点真本事又怎么能够办得到?!不过,小鬼子也是他爹娘生养的,也是血肉之躯,更主要的是他们进行的反人类的侵略战争,赵登禹告诉官兵说,‘弟兄们,大家要从心理上藐视日本侵略者!但在具体作战上,我们必须要予以足够的重视,不然是要吃日本兵的亏的!’这一场阻击战被载入史册,从1933年3月9日双方交火,到3月12日109旅奉命撤退,历时4天,歼灭日军5000人,炸毁日军重炮18门。这是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来,中国军队的首次胜利,史称‘喜峰口战役’,又称‘喜峰口大捷’。战后,赵登禹被提升为132师师长,1934年,赵登禹被授予中将军衔。”
(三十四)
1933年秋天,已经被提升为29军132师师长的赵登禹率部驻防张北县。这一天,兴致极高的赵登禹到附近的殿布青山上打猎,猎获了两只红色的狐狸,当地人为火狐,这种火狐同白狐(白色的狐狸)都是狐狸中的珍品,是很难遇到的,即使遇到了也很难猎获得到,因为这种狐狸极聪明,行动矫捷迅速。战国时代的孟尝君就曾将白狐做成的狐皮大衣贡献给了秦王,从而让秦王对待他有了好的态度!张北当地乃至塞北的人们,大多是在猎获了狐狸之后取狐皮制皮帽,但赵登禹却没有这样做!”说到这里,谢明华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满是茶质的白瓷缸子中的已经凉了的白开水,他不慌 不忙地装上一代烟,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两口,然后大声地咳嗽着,哑巴大妈胡玉双从炕沿上站起来,走过去在他的背上捶了几下。谢明华继续讲到——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赵登禹派副官奔波了六百里地,将这两只火狐交给了北平万牲园,现在叫北京动物园。为此,他还写了亲笔信。据说,现在这封信现今就存在于北京档案馆。”
据查,信中写到:
敬启者:
蔽师驻防塞北者,日前偶在该山得获火狐两只,因蔽处不便饲养,恐日久伤其性命,殊为可惜,素谂贵园万牲罗列,以供游人观瞻,兹特派副官单永安,携往送上,即请查收为荷,次致万牲园。
师长赵登禹拜启
自此,赵登禹常德打虎、张北猎狐的故事便流传了下来!赵登科说堂哥赵登禹一身武艺但却常怀仁慈之心,这话不假!但此时,国家的大好河山在被日本人侵略蹂躏,自己父老乡亲们被人欺辱,作为守土有责的国军29军的一个师长,每念及此,他便扼腕叹息!他对两只火狐尚且怜惜其性命,对他的官兵他又怎么会不是这样呢?!可以说,赵登禹对侵略者对恶势力有多大的仇恨,对老百姓对国军将士们乃至众生,就有多少人爱与慈悲。
“话说1937年7月,在北平西南的宛平城爆发了‘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赵登禹正是在这个时候殉国的,他是抗战殉国的第一位师长。1937年7月7日下午,日军借口一个士兵失踪,要进入29军的驻地宛平城搜查,当时驻守宛平城的29军219团严词拒绝。第二天早晨五点,日军突然发动炮击,29军司令部命令前线守军,确保卢沟桥和宛平城的安全,不得后退!守卫卢沟桥的219团在团长吉星文和3营营长金振中的指挥下,打退了日军的多次攻击,卢沟桥、宛平城保住了!
“日本军队于是借谈判之名集结兵力,1937年7月26日下午,日军向29军发出最后通牒,要求29军28号前全部撤出平津地区。孩子们,那时的军队都是军阀控制的,都希望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损失!日本鬼子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以及时通报进攻时间的方法,让对手知难而退!但那个时候我不懂呀,所以当赵登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气愤地问他,‘为什么?!中国守军在自己的防区守卫着自己的国土,日本兵凭什么让中国守军撤出自己守护的防区?!为什么?’这时候,赵登科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我说,‘谢明华,你知道什么叫强盗吗?你明白什么叫恃强凌弱吗?强盗看中了的就是他的,要不他就去偷去抢,就杀人放火!如果你问强盗为什么这么做,那不是很愚蠢吗?’和强盗讲道理是愚蠢的,那就只有像‘喜峰口战役’,用大刀和鬼子讲道理!
1937年7月28日上午,日军对北平发起总攻。日军的三个旅团总共四五万的兵力,在100余门大炮、数十架飞机以及地面装甲车的配合下,开始对北平的南苑、西苑、北苑三个方向的29军发动全面攻击,而南苑是日军攻击的重点。当时驻守南苑的29军132师的一个团,另外还有两个团正在从河北高碑店赶回南苑的路上,后来那两个团相继感到了,这样在加上骑兵师一部分,军事训练团的一千五百人,总共兵力八千人,和鬼子进攻南苑的一万八千人相比,在兵力上29军与敌人相差悬殊,而军事训练团的学员们都是北平城里的大学生或中学生,才发给他们训练用抢。兵力的悬殊,再加上日军有飞机、大炮、装甲车的配合,而赵登禹将军的132师只有凭借堑壕与敌人周旋拼死抵抗。那天,从早晨开始便下起了雨,战斗就这样在时紧时疏的雨中进行着。敌人;凭借炮火的支持进行猛烈地进攻,几次冲到堑壕边29军的官兵迅速冲出战壕,在雨中与日本鬼子进行白刃战。此时的军事训练团的学生们已经从懵懂中清醒过来,他们在建团伊始便接受了刀法训练肉搏训练,此时派上了用场,在老兵的带领下,在为死去的同学复仇的驱使下,他们忘记了对面是武装到了牙齿的日本兵,他们要同学报仇,还是那句话,日本鬼子也他爹娘养的血肉之躯,在已经拼了命的29军战士面前,鬼子害怕了退缩了!29军的士兵们在这次战斗中,再次发挥了‘喜峰口大捷’的军魂的力量,将一口大刀使得神出鬼没,让日本兵再次见识了29军大刀队的为之胆寒的威风!在白刃战肉搏战中,29军没有让鬼子占到半点便宜。”
(三十五)
谢明华讲到这里,再次不自觉地唱起了那首
“日军的飞机编队轰炸和重炮的攻击一轮一轮的展开,但29军的弟兄们乃至军事训练团的学生们,在副军长佟麟阁和师长赵登禹的指挥,以必死之决心,以猛烈的炮火向日军射击顽强抵抗,火力始终没有减低。日军的战史中记录说,‘此战惨烈之极,白刃战肉搏战到处发生,我方伤亡数字不断增加。’南苑的战斗终于到了最后时刻,29军官兵的顽强阻击让日军依然无法前进一步,日军攻占南苑的战斗,陷入到了异乎寻常的苦战中。但29军的伤亡也已经很严重,副军长佟麟阁在战斗中被日军的枪弹射中腿部,部下劝其退下,他执意不肯,仍带伤率部与日寇激战。这时他的卫队长双膝跪地,流着泪对他说,‘您受伤了,在这里指挥不了战斗,让我背您到后面去吧!’副军长佟麟阁依旧不肯,他说,‘这点伤不算什么!日军在疯狂进攻,这个时候我如果退到后面去,性命可能是保住了,可士兵们会怎样想?这不是逃跑躲避吗?!’就这样他留在阵地上指挥官兵作战,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敌人飞机再次来袭,佟麟阁头部被弹片击中,受伤极重,最后因流血过多而壮烈殉国,十年45岁。”讲到这里,谢明华沉默了足有一分钟,他是在缅怀抗日战争中第一位殉国的国民党高级将领!
“1937年7月28日中午时分。风停了,雨住了,天空飘着几朵铅色的云,此时132师师长赵登禹接到了军长宋哲元的命令,放弃南苑,率部向北平撤退;与此同时,他还接到了副军长他所敬重的老上级佟麟阁将军阵亡的噩耗,赵登禹强忍心中的悲痛与满腔的愤怒,他命令部队有序撤离南苑。南苑的29军包括132师、38师、骑兵师的部分骑兵和军事训练团的学员,番号庞杂互不统属,但在撤离的过程有序高效迅捷,没有让围攻的日军占到便宜。赵登禹的座车经过现在的京南大红门一带时,却遭到了日军的埋伏。赵登禹撤退的消息,被宋哲元身边的一名参谋周思静透漏给了日本人,日军于是提前做出安排,在赵登禹撤退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就是周思静这个汉奸,在赵将军登车撤退的时候还给日本人打了一个电话,称‘赵登禹已经登车出发了。’还有一个著名的汉奸叫潘毓桂,这个更大的汉奸在‘七七事变’中屡次将向日寇出卖29军的作战计划。这个大汉奸当时是宋哲元的政务处处长,在参加完宋哲元的军事会议后转头就将消息传给了日本人,因为他的出卖,直接导致了佟麟阁、赵登禹两位将军的牺牲!这个够汉奸已经无耻到了极点,在被审判时他穿着的像个大学教授,侃侃而谈为自己辩护。通州当时的冀东自治政府主席叫殷汝耕,那是和潘毓桂不相上下的两个大汉奸。
“午后12点40分左右,日军埋伏部队发现了29军的撤退部队,其中骑兵在前,队伍中有三辆汽车,两辆卡车一前一后,中间是一辆轿车。在距离有三百米时,日军机枪开火了。大红门天罗庄的这段公路两旁是齐腰高的玉米地,正前方、左前方有处小山包儿,日军的机枪部队预先就埋伏在了那里,29军的撤退部队无险可守,猝不及防,在这种情况下伤亡惨重,队形陷入混乱。但是三辆汽车反应迅速,不但没有畏缩退却,相反却组成品字形,轿车在中间,卡车在两边,开足马力边射击边向前猛冲,意欲突破日军防线冲入日军阵地,这正是在轿车中的赵登禹将军亲自指挥卫队的反击!但日军根据汉奸提供的情报,已经在这处小山包上埋伏的重兵及强队,三辆没有装甲的普通车辆怎么能禁得住枪林弹雨地密集射击,或因为司机中弹,或因为为死亡马匹所阻,或因为轮胎被打破,很快便歪在一旁不动了。而被伏击的29军官兵失去了指挥,遭到日军近乎屠杀般的攻击.
“坐在轿车中的赵登禹将军,在临终前流着泪对卫兵说:‘军人战死沙场原是本分,没什么可悲伤的。北平城还有我的老母,你去对老人说,忠孝不能两全,儿子为国牺牲,也算对得起祖宗。’当时,赵登禹将军年仅39岁,长子赵学武四岁,长女赵学芬两岁,次女赵学芳尚在母腹中。今天陶然亭公园西侧的龙泉胡同,那时有座龙泉寺。崇敬抗日英烈的老方丈,带着四名僧人连夜出城在高粱地中寻得将军遗体,抬回龙泉寺装殓。为避日寇耳目,将灵柩隐藏在寺中八年之久。抗战胜利后,年十岁的赵学芬去龙泉寺祭奠时,老方丈安慰她说:‘将军没有走,我常在夜间听到将军喊口令操练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