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五)住宿生也不能睡懒觉
曹振宇有晨练的习惯,那是在做运动员的时候就开始了的,早晨五点半起床,之后是伸胳膊压腿活动踝关节等做准备活动,再之后是一千五百米跑。曹爷的一千五百米跑和别人的不一样,刚开始他跑的很慢,颠颠着跟快走似的,那是他在热身,两三分钟之后他开始正常的跑,再两三分钟之后他会突然加速,看那意思是在百米冲刺一般,之后再减速,总而言之他是在变速跑,等临近最后的五到十分钟,他便开始匀速跑、慢速跑……曹爷是中等微胖身材,但在他运动的时候,他变得异常的矫捷,说他如豹子一般敏捷似是有点夸张,但说他动若脱兔还是比较贴切的。像这样的晨练是他几十年的习惯,几乎是风雨无阻。他在和班长郝新立以及时春光等人聊天的时候说,刚开始的时候他不适应不习惯,尤其是冬天,黑灯瞎火的,即便有街灯也会被西北风吹得哩勒歪斜地绽出寒意,那西北风吹到脸上就跟小刀削的似的痛。但不起来教练不干,轰着赶着逼着你起床出去,这样的日子长了,后来也就适应了,五点多钟准醒,即使想赖床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与其那样还不如干脆一骨碌爬起来来的爽快。
曹爷没当过兵没服过役,不过曹振宇心中对军人是充满了尊敬的,令行禁止指哪儿打哪儿不说,就是早上出操雷打不动就是普通老百姓轻易做不到的,听说时不时地还要来(演练)一次紧急集合,集合号一吹,连长拿着秒表挨着个给士兵们记时间,还听说一般三分钟就须列队站好,否则就是不及格,“我看你们哪,也应该见识见识这种纪律感和速度感!”曹振宇嘿嘿眯着眼笑着对郝新立和时春光等众人说道。
时春光晃着脑袋憨笑着接口道,“曹老师,您还真别说,我如果当了兵,肯定是个合格的兵,闹不好还能提个‘干’什么的,这可不是跟您吹!”
一旁的宁秀池接言道,“哎我说时春光,我可进过兵营也见识过解放军出操,就你睡起觉来跟死猪似的,在你耳朵边吹号都不一定叫得醒你,您老先生还想合格?不是最后一名就算是合格了!吹吧你就,反正曹老师也不收‘牛皮’税!”
曹振宇和众人听罢都嘿嘿地轻笑了起来,宁秀池紧跟着说道,“再说了,现在部队提干不能说没有也是越来越少,现在讲究的是上军校深造。有上军校两条道儿,一是推荐,二是考试!”
曹振宇听罢敛起笑容正色道,“秀池说的对,现在有的军校就招收应届高中生,不过条件堪比重点大学,要考上不容易哪!”
曹振宇抬眼瞧了一眼时春光和众人,眼光中有期望也有忧虑,继而接着说道,“现在社会在改革,农村有土地承包包产到户,提升了农民的积极性,这点你们的体会应该比我深!各行各业都在发生着变化,原来的计划经济,工厂按计划生产,(产品)不愁销路;现在叫有计划的市场经济……说到咱们这样的普通中学,我还真希望学生们能够有机会感受一下军队的训练,体验一下部队的生活(那个时候还没有‘军训’之类的提法),不但体能能够得到提升,就是组织性、纪律性也会有所提高。但这是教委的事,说到咱们五中住宿的这两个班,我和赵老师(另外那个住宿班的班主任,物理老师)商量了,从下周一开始,早晨六点起床,晨练半个小时;六点半洗漱,二十分钟够用了吧?!就是女生也捯饬完了。”
说到这里曹爷微微笑了一下,继而对着班长郝新立说道,“六点五十(开始)早饭,七点二十早自习,新立,怎么样,没问题吧?!”
郝新立思索了一下便点着方形的脑袋满脸严肃地表示赞同。
“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这也是鉴于上一届住宿生的‘经验’。”曹爷只是说经验,他本想说“教训”来着,但想想还是“经验”来的自然一些。
(一0六)不起床就掀被子
略停了一下之后曹爷接着说道,“这天儿呀,昼短夜长亮得晚了,六点钟才刚蒙蒙亮,到操场上跑步别回头再摔倒!那样反倒是不好了。我和赵老师商量,不如就出了学校到街面上跑,有街灯照着,总不至于磕绊着了。那大致的路线就是出了校门之后往东奔(运河)河堤,不管你是跑大圈儿还是小圈儿,都得给我从校门的西面转回来。这样一来呀,愿意跑大圈儿的可以绕到东关大桥,再到新华大街这么着跑上一圈儿;想跑小圈儿的也可以,我和赵老师也不拦着。但是六点钟,必须迅速起床跑步去,就跟部队出操一样。不这样儿,一觉可以睡到七点甚至于七点二十,来不及吃早餐也来不及洗脸漱口,爬起来就奔了教室,那让别的老师笑话不说,学校里别的班的走读生,人家顶着寒风精精神神儿地来了,看到咱们住宿生这副模样,人家不光是笑话你们,更得笑话学校!
“既然成立了住宿班,那就好好带,不能让这两个班的学生精神散了,那样对不住你们更对不住你们的家长,对不住学校领导的一片苦心哪!”曹振宇声音浑厚而低沉,显示出他充沛的宗气,其中还涌动出了因为胸中蓄积着满满的责任感以及由之而生出的压力,在它们相互融合后生出的一种力量来,这样的一种力量很容易就被周围的学生们感觉到了,于是虽然眼瞧着就要失去了那只有住宿生才可能享受到的可以多睡一个小时的额外的“福利”,但时春光与郝新立两个都同声相应了。
然而“知易行难”,明明知道曹赵两位班主任老师是为了学生们好,希望他们不要赖床并且需要适当的运动煅炼、按时作息而想到的一个他们认为切实可行的好主意,但等到了施行的时候,这个宿舍八名同学却没有一个按时翻身起床的,毕竟这里是学生宿舍而不是兵营,他们只是普通的中学生而不是纪律严明的士兵,没有严明的纪律约束,他们看上去和那些散兵游勇没有太多的分别,他们绝不会一骨碌爬起来并迅速穿衣穿鞋然后出门,他们是你瞄着我我盯着他,有意无意之中他们互相攀比着……直到宿舍的房门被拍得咣啷咣啷山响,直到那一双冰冷的大手伸进被窝里并在温热的皮肤上面扶上一把,直到那双不耐烦的手一把掀开盖在你身上的被子,学生们方才跃身而起!
初冬的黎明前的那一刻,那颗极亮的启明星还在偏东方向的高高的天空之中俯视着这座运河边的县城,在闪烁着清冷街灯的路面上,偶尔有早起倒夜壶的中老年男人或者女人,出现在街头巷尾,他们大多都还没有洗漱因而看起来显得蓬头垢面的。这些人很是诧异地看着在胡同的柏油路上跑过来的青年人,听着他们的脚下发出来的啪嗒啪嗒的清脆的脚步声,很快的连人带声音就全都消失在了胡同的拐弯处。街面上时而涌动着烟煤的或浓或淡的气味儿,因为黎明十分的寂静与清冷,它们很容易被忽视,就像它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然而对于这些晨跑者而言,这气味儿却是异常的清悉,那缥缈得如同薄纱一般的它们的身影,于是也变得清悉了起来。
晨跑于京东县城胡同中的谢新,忽然就记起了父亲谢明坤逼着他晨练的情形。军人出身的谢明坤有晨练的习惯,于是他也要求儿子谢新早晨要早起出去跑步,他说跑完步以后浑身舒泰轻快,不信你去试试,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冬日黎明时分的清冷的空气被强力地吸入到肺里,谢新觉得肺里憋闷得有些麻木,他想这哪里是晨练,又哪里有什么乐趣可言?但那一次他还是硬撑了下来且微微出了些汗,之后谢新患上是重感冒,吃药打针近半个月方才痊愈。打那之后谢明坤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在晨练这件事情上算是放过谢新。谢国建的大哥国柱在当兵复员之后,也是一样地醉心于晨练,每次都要从新屯村跑到南河上面的龙旺庄大桥,来回将近五公里,并且他和谢明坤还经常地碰面打招呼。他俩不明白,那么幽静美妙的清晨时光,为什么要白白地浪费在慵懒的睡眠之中;同样,谢新他们似乎更不能理解,谢明坤与国柱等那些醉心于晨练的人,大冬天的冷飕飕的清晨,为嘛放着好好的回笼觉不睡,而非要跑出去受那份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