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蛆”:勾三,长得福福态态,极像老板之身。因而常常伪装成老板,在真老板去吃饭或有事耽搁之际,迅速把人家的货偷一部分来低价卖掉,揣了钱就跑。让那些个真老板欲哭无泪。
他因常把右手拇指和食指中指合拢,做不标准的OK动作而得名。
四号“蛆”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他很像一只山蚊子。咬人一口便是一个大包,奇痛奇痒还久久不消散。
他的家不在这恶龙沱,只是一个人在恶龙湾租的房子。
他自称叫代帽。是偷了做大官的父亲的钱而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
他一开始是在恶龙沱菜市场卖羊肉。卖着卖着,羊肉变成了狗肉。
后来,他干脆懒得亲自卖了,就请了一个人帮他看摊。整天和其他的大蛆小蛆混着,渐渐地以狠毒狡猾在恶龙沱菜市场博得了一些名气。
据他所说,他的父亲还是某个行政单位的一把手。爱喝酒、喝了酒就废话多,啰里啰嗦还打他的母亲。
所以,他只要看见类似的酒鬼无赖之人,总忍不住要出手教训一番。
“老子最恨发酒疯的人!”代帽常说,“像我家那老头!总想把酒瓶砸在他头上!让他狗日的稀里哗啦!”
这证明他与父亲有刻骨深仇。至于他的父亲到底属于哪个行政单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官,为了保持神秘感,代帽拒绝透露点滴的信息。
“我啥事儿都可以干!”他总是对同伴们表示。
“啥儿事都可以干!”这句话说出来,又带着凶狠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因而,说这句话的人是恐怖的!
但代帽又说,他的爷爷奶奶是朴实的农民。所以,他清楚自己归根结底还是农民。既然是农民,就无所畏惧!
这话有个潜台词,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懂么?所以,别人不敢做的,他都可以做!
代帽表现出来的凶残本质征服了这帮跗骨之蛆。因而,他从一个来处不明的无名小辈,快速晋升为恶龙沱的第四号“蛆虫”。
大家忘记了追寻他来自哪里,抛却了地域差别和他相亲相融,很快就不分彼此了!
当然,恶龙沱还有其他的小蛆小虫,他们都属于级别低的,不足以提。
他们如一群霸王龙,在恶龙沱菜市场称王称霸。往往倾巢出动,互相掩护,在这人流密集的市场内,每天上演着种种梦幻魔术,把别人的钱财巧妙地据为己有,又快乐地共同享受不劳而获的成果。
如果你认为如此闹热的地方没有警察,那你就错了!李生便是恶龙沱警务室唯一的警员。
他每天上班就是在菜市场到处转悠,然后在警务室里坐一会儿。喝个茶呀,看个报呀什么的,兴趣来了,也会凑到警务室前面卖泥鳅黄鳝的摊贩前,欣赏他们做生意。
可别小看这卖泥鳅黄鳝的,他们的动作之熟练麻利,无人能比!
他们用一根锋利的细钢钎,把狡猾的泥鳅一条一条地捉起来,从颈部依次串在钢钎上。
这些油滑的家伙即使拼命挣扎也逃脱不得。只有听天由命地任卖泥鳅的人开膛破肚,把肚子里的肠肠肚肚掏干净,再一刀横切下他们的头,将它们肉乎乎的身子放在顾客的菜篮子里。
“陈二娃!你的手脚好麻利!”李生对卖泥鳅黄鳝的陈二娃说,“我估摸了一下,你一天要杀一万多条泥鳅呢!还不算黄鳝那些。那就是一万多条命哟!你龟儿子手上沾满了泥鳅的鲜血!要遭报应哟!”
“报应个屁!”陈二娃笑嘻嘻地回答,“吃牛肉,得有人杀牛。吃猪肉,得有人杀猪。都不动手杀生,那大家就只有吃活物了!那就比赛谁吃得过谁了!”
“哈哈!”人群好一阵哄笑。如果活吃活,人吃得过牛么?恐怕会反被牛干掉吧?
李生有时候看陈二娃杀泥鳅会看得入迷。他幻想着这些泥鳅便是在本菜市场游荡的那些“蛆虫”们。
他把他们依次捉起来一条一条地串好。这条,是林病,不,林雀;这条,是高患儿;这条,是勾三;这条,是代帽……
全部串好了!都不准动啊!都给我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然而,他只有靠幻想自慰。他是无法把这帮“蛆虫”斩尽杀绝的!它们的生命力比他还旺盛!
本来,这恶龙沱菜市场是没有警务室的。自从石娃子残忍地谋害了两位批发老板后,恶龙湾派出所就在这恶龙沱成立了一个警务室。
李生刚调到这个警务室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接到群众的报警:一袋土豆不见了!一筐苹果失踪了!一捆甘蔗不翼而飞了!……
李生认认真真地调查破案。一案未破,新的案子又接二连三地来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忙得头昏脑胀,手脚酸软,精疲力竭,也终是无法给群众一个交代!
后来,他不知怎么就想通透了!干脆就懒了起来!管不了!无法管!这帮蛆虫每天都在作案!看准了这个,那个又跑了!
或者他们不跑,就趴在警务室的窗台上,狡骇的眼睛直溜溜地瞪着他。或霸占着警务室的门栏,旁若无人地挡住他的视线。或像根棒棒,斜吊吊地倚着警务室的墙,在警务室门口蹲着抽烟。你没抓着人家的现行,又能咋的?!
况且“蛆虫”们人多势众,你向一个人问话,马上就有十几二十个人站出来帮着他回答,同声证明人家跟本无罪,你李生是咋搞的?反倒弄得你像无理取闹、傻里吧唧的!
日子一久,李生便与“蛆虫”形成了某种无奈的默契。
大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若不想警务室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拆了扔进恶龙沱,便只好适可而止,与他们和谐相处,告诫他们不要过分,过分了自己不好交差!
“蛆虫”们都是“善解人意”的直肠子,李生好就是大家好,他们也就很“义气”地保证着恶龙沱不出大案子。
毕竟,恶龙沱可是他们自己家的地盘,李生充其量算个每天都准时报到的客。他下班了,他们还坚守在这片阵地上呢!
对于恶龙沱这帮“蛆虫”,恶龙湾的“恶龙们”是极为鄙夷的!他们自认为自己属于更高一级的生物。
这帮蛆虫们会干什么啊?他们只会偷些脏兮兮的农产品,在卖菜的农民们面前耍横逞强,算个什么东西?整人家农民是低端、下流的!有本事就像爷们儿这样操呀!
虽然恶龙沱与恶龙湾紧密相连,其实可以说是同一片山林。但恶龙湾的“恶龙”们在气质、精神、追求各方面,都与恶龙沱的“蛆”们截然不同!
他们分属两个不同的帮派。“蛆虫”们属于被人看不起的菜市帮,恶龙湾的恶龙们属于令人“羡慕”的公交帮。是上档次的帮派。
“恶龙”们衣着光鲜靓丽,一律正儿八经的宽西服加白衬衫。却绝对不会打领带。
他们在着装上看就像贵族,还要显示出一种高贵的风度来。一个个油头粉面,皮鞋擦得一尘不染。
或手上搭一件外套,或捏着一个八开的讲究薄皮包。出得门去,八面玲珑、风流倜傥。绝对不会被人小瞧。
因而,恶龙湾的恶龙们根本不屑于和恶龙沱的蛆虫们打交道,除非他们主动上门阿夷奉迎。
就像恶龙沱有天赐的风水财源一样,恶龙湾也是一个风水宝地。
这里有这座城市的长途客运站。所有来这个城市和去外地的人,都要在恶龙湾坎上的正阳街下车、上车、候车。
这里又是全市所有公交公车的始发地和终点地。从一路公交公车到四十六路公交公车,每天凌晨五六点至夜晚十一二点钟,并不宽敞的马路上公交车川流不息,拥挤不通。
恶龙们只需上车乘上一站或几站,一般都有收获。下了车,便将就这扒来的钱享受一天美妙的生活。
恶龙湾的建筑格局奇特而晦涩,令人匪夷所思。
从远处看,整个恶龙湾就像是悬浮在一个立体空间中。所有建筑在这个空间中错落有致地搁在不同的经纬度上,玄幻莫辩。
它是本市最大的棚户区。大大小小的巷道纵横遍布、错综复杂,而且都路径斜曲。
所有房屋都是随着巷道的走向而建的。因而,户户人家出门便是巷道。
这些高低不一的破败老房子,斜度不一,定向各异,使整个恶龙湾犹如一个令人困惑的巨大迷宫。
外人来此,空间感、方向感、时间感都会产生错觉。犹如进入了讨厌的迷魂阵。因而,恶龙湾常常闹鬼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人所共知的一个心伤。
这是老天爷赐给恶龙们最大的庇护场所。
它像一个安全而隐蔽的躲藏港湾。无论恶龙们在正阳街犯了什么事,只要冲下正阳街边的任一巷道,他们就能快速到达自己的家,龟缩在屋里躲过灭顶之灾。
恶龙们干不劳而获之事的收入有多有少,这得视他们的扒窃技术而定。他们都是万万山的徒子、徒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