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跟在并肩而行的娜丽懿和划划身后,知趣地保持着不被她们厌恶的距离。他细心观察着两个女孩的一举一动,对划划在娜丽懿面前趾高气扬的傲慢姿态甚是不满。
划划刚转身回去,他立即凑近娜丽懿愤愤不平地骂道:“老子看不惯她那个样子!什么玩意儿!装个啥神气?呸!”
“她一向如此。很正常啊!我都习惯了!”娜丽懿平静地说。
“她一直对你不好?哼!那我就要去招惹她一下了!”鲁文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回身想去找划划滋事。并热血喷张地挽着袖口,“老子随便收拾她!”
“你!”娜丽懿愕然地瞪了鲁文半天才喊,“你神经病啊!怎么连话都听不懂?!我怎么跟你交流?!哎呀!你这个人!”
娜丽懿为鲁文冒出要收拾划划的念头而感到万分震惊!划划是她疼爱的一个妹妹,是值得去爱、去呵护的金枝玉叶!她是有缺点,但她的尊严不容侵犯!她是决不容许有人去伤害她的!
“我觉得跟你说话好费劲!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娜丽懿生气地朝鲁文吼。
“没有!只读过小学一年级!”鲁文实话实说。
“啊?!”娜丽懿沮丧地频频摇头,心里发怵连声哀叹!我为什么不早问这个问题呢?她想,不读书自是不明理,不明理自是蠢笨。难怪她和鲁文总是话不投机!现在,她已经预感到这个人很可能是她的劫。如果他注定是她的丈夫,那她这一生的日子将会过得相当烦恼和痛苦!那理想中举案齐眉、心有灵犀的美好爱情将与她无关。
鲁文不理解娜丽懿为何又生气了!他从始至终都在小心翼翼地尽力讨好她,却难以平息她动不动就冒出的怒火。他只能认为这女人脾气古怪。
见娜丽懿板着脸沉默寡言,鲁文蹲下身来讨好地对娜丽懿说:“来!我背着你回家!”
“你背得动么?猪八戒背媳妇啊?”娜丽懿心动。
“嗯!”鲁文乐滋滋地答道。
“好!那你背着我去摘那朵花!”娜丽懿指着别人家出墙来的一大片花团锦簇的玫瑰,有些傲娇地爬上鲁文的背,伸手去采摘了一朵芬芳的花儿。她趴在鲁文背上尽情闻着醉人的花香,被人宠爱的幸福迅速取代了两相不合的烦恼。
不错,鲁文虽没有文化,但他娇惯我,对我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这未尝又不好。娜丽懿自我安慰地想。而自我安慰,是最有效的麻醉剂。能让人淡化烦恼变得心满意足。两个人兴高采烈一路嘻嘻哈哈地回到家。
一进屋,就被眼前肃穆的气氛吓了一跳!屋里坐了好几个人。鲁武、鲁一笼和她的丈夫这几个娜丽懿从未谋面的家庭成员都回来了!他们都用凌厉的眼神盯着鲁文,像是要将他撕扯来吃掉般虎视眈眈,目光里盛满了怒火。
看这山雨欲来的架势,鲁文明显有些慌乱和心虚。他硬着头皮向哥姐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娜丽懿!”
“……”没有任何回应。几个人一言不发,继续板着脸冷冷地盯着他,就像他是一个怪物。
眼看着这无趣的场面,娜丽懿郁闷地转身回了房。哼!这家人还真不懂什么叫礼貌!娜丽懿想,连虚假的客气都不用了!赤裸裸地轻贱人!
鲁文见娜丽懿回了房,也想开溜。但被鲁武喝斥住了!而于芳芳有了强大的后援,在旁边又开始唠叨:“……就是被妖精缠住了……”
“你住嘴!”鲁武瞪着眼高声朝母亲吼,“别尽说些没用的!”
于芳芳立刻乖巧地住了嘴,退出房间。自觉降低了两个调,又继续唠叨:“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弯脚杆学弯脚杆……”
鲁武和鲁一笼是特地从厂里赶回来叫鲁文回厂上班的。鲁文自认识娜丽懿以后就无心上班了!终日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娜丽懿。他已经有二三十个旷工了!厂里通报了鲁一笼和鲁武。希望他们能劝说他们的弟弟赶紧回来上班。
鲁武狠狠地盯着鲁文训斥:“有那么好的工作不知道珍惜!你是咱家里唯一的正式工!就一个顶替进工厂的名额,爸就留给了你!厂里的那套房子也给了你!你不上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人?!”
鲁文先是沉默不语,后又满不在乎地说:“上班没意思!每天跑来跑去那么远!车费都了不得!”
“哪你想怎样?”鲁一笼怒问。
“我不想上班了!”鲁文说。
鲁武愤怒地起身,扬手就扇了鲁文一耳光,厉声呵斥道:“你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你不上班,让老娘供你吃喝吗?!老娘每个月那几十块钱是爹用命换来的!是抚恤金!你狗日的脑子坏了?!”
挨了哥一记耳光的鲁文捂着脸,咬牙切齿地道:“你竟敢打老子?!”
“打了你又怎样?!”鲁武朝鲁文咆哮,“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马上就十九岁了,还作寄生虫!我今天就替爹收拾你!”
鲁文一声不吭。脸色由绯红变得青白,眼睛里闪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转身冲进厨房,抓起厨房里的菜刀冲出来。一边挥舞着菜刀砍向鲁武,一边忿忿不平地喊,“老子砍死你!”
众人急忙拦着鲁文。鲁一笼的丈夫相大竹夺下鲁文手中的菜刀,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阻隔着鲁文和鲁武的接触。
好在他魁梧健硕的身材,怒不可遏的鲁文硬是在相大竹的防线上左右受阻无所突破!“老子不砍死你才怪!”鲁文一边叫骂一边要突破相大竹的阻挠。
于芳芳见此情景,惊得全身哆嗦!她忙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大儿子,把他朝隔壁于小二的家里推。“你咋子整得过他哟!”她心慌气短,颤抖不已地对鲁武道,“不晓得他是蛮牛呀?”
“就是被你惯怀的!!”鲁武把气撒在母亲身上,“慈母多败儿!”
鲁一笼见状,赶紧跑进鲁文的房间惊慌失措地朝娜丽懿喊:“那蛮子疯了!要提刀砍人呢!你快去拦着他!”
娜丽懿愣了一下,随鲁一笼出了房间。于小二已把鲁武拉到他的屋里坐了!鲁文在众人的阻挡过程中不知被谁的手指甲抓伤了脸颊,正在擦拭脸上的血迹。
“你咋哪?”娜丽懿惊骇地问。
鲁文没有回答。趁姐夫的注意力转向娜丽懿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从相大竹身后抢过菜刀,迅猛地追进于小二屋内,照着哥哥的头猛砍下去!“我操你妈哟!”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朝鲁武吼,“老子砍死你!”
亏得于小二眼疾手快!在鲁文的菜刀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大力地握着了鲁文的手臂,拼命夺下了他手里的刀!
没有了武器的鲁文并不解气!他又挥起拳头,重重地两拳捶在鲁武的肩上和脸颊上!挨了打的鲁武一边擦拭嘴角的血一边恨恨地盯着弟弟:“你以为老子打不过你咧?连你都整不赢,老子不白活了?”
“那就来试试呀!”鲁文拼命蹦跶,“看谁弄死谁!”
鲁武别过头去,不再理睬这蹦跶的蚂蚱。这是为兄的一种胸怀,他怎能和这个混世魔王一般见识!
娜丽懿和鲁一笼追到于小二门口,用命令的口吻对还在和于小二纠缠的鲁文喊:“马上给我回去!”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啊!你居然还敢砍人啊?我竟不知道!你脾气真了得呀!”
她把鲁文拉回了屋。相大竹便进屋来向娜丽懿讲述鲁文的不是:“……旷工二三十个了!鲁武和鲁一笼给厂里说了多少好话!人家厂里看在咱爹的份上,仁义!叫他回去上班就没事了!他还不晓得领情!还要耍横!”
娜丽懿万分迷惑地望着相大竹:“他不是每天大清早都去上班了吗?”又诧异地转向鲁文,“你解释一下呀!这是怎么回事?”
瞒不过去了!鲁文想,既然瞒不过去,那就实话实说呗!反正我不想上班了!
他冷静下来,老实交代道:“我每天去赶了几趟车就回来了!上班是假的。”
“大清早的赶车玩?!”娜丽懿傻乎乎地看着鲁文,好像在听天方夜谭。竟是呆愣了!对这种欺骗,她简直无语!过了好久才喃喃问,“你没上班,哪你用的钱是哪儿来的?!”
“借的!”鲁文说。
“跟谁借的?不还么?”娜丽懿追问。
“王小波、高患儿呀!勾三、林雀那些。他们也跟我借过钱没还!”鲁文又撒谎。
“鲁文!不上班,就没有钱。那你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娜丽懿凝重地问。心里升起要和这个家伙分道扬镳的念头。鲁文无语。
“一个人活着,生存是必须!既要生存,就要挣钱呀!你不工作,不挣钱,那你怎么生存?还不要说要生存得有质量了!”娜丽懿说。
这是替不辞辛苦回家来劝说鲁文的鲁武和鲁一笼而劝。若她要与鲁文分手,鲁文上不上班与她无关。
鲁一笼一直站在相大竹身旁,神情紧张地警惕着鲁文的一举一动。听娜丽懿如是说,便判断这个兄弟媳妇还是有别于混帐兄弟的。不禁对娜丽懿有了一些好感。便道:“你干脆搬去厂里住吧!我看他还跑不跑!”
“这……”娜丽懿有些为难。你真是高看我了!她心想。她还没有铁下心来把自己的命运和鲁文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她一直心有不甘地在纠结中。
她与鲁文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各有各的喜好和追求。既没有结婚,就不能捆绑在一起。况且,去了郊外的厂里,自己怎么做生意呢?那不荒废了自己的事业了吗?一个人上班,须得另一个人陪着,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鲁文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有何资格享受这种大人物才会有的待遇?
娜丽懿沉默着。但瞥见鲁一笼殷殷恳切的目光,她又不由得有些心软。思衬了片刻,便违心地点头:“好吧!那我试试。就去厂里陪着他上班!”鲁一笼得到娜丽懿的承诺,便和鲁武一行人放心地回了厂。
两个亲生儿子之间的打斗无疑刺激了早就被现实压迫得神经崩溃了一地的于芳芳。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担忧和恐惧,在纷争的外围不断无中生有地编造着自己的臆想:“……鲁文不上班,都是这个婆娘在作怪!”
她在里弄里四处主动向邻居们诉说。声称自己大清早地看见这个狐狸精赤身裸体地抱着她的儿子不让他出门。
她像蛇一样缠着鲁文,跟妖怪一个样!嗲声嗲气地诱惑鲁文:“嗯!不要嘛!我不要你去上班嘛!就是这个样子!你说鲁文咋受得了?!怎地不迷乎?……”
娜丽懿在屋内听到于芳芳在巷子里绘声绘色的无耻描述和指责、以及邻居们忍俊不禁的笑声,气得七窍生烟!牙齿咬得咕咕作响,差不多委屈得要哭了!
她不明白,一个六十多的老年人何以能这样无耻地无中生有捏造事实,编造下流的是非!这对得起她的年龄带给她的尊荣么?六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和积淀带来的涵养,就是胡说八道狗屁胡闹么?……
但是!她是她头上的大山,是婆婆!她又能怎么办呢?吵架么?当然不怕吵架!可你永远吵不赢一个精力旺盛无所事事的老太婆!她有足够的耐力可以二十四小时不哑声地慢慢跟你吵。况且,你与她吵,那便是你首先就输了!
咱中国人是讲究孝道的!以下犯上不仅不符合公理,更是要背负一个不孝的骂名而受众人指责的!
娜丽懿只得将鲁文当成一个沙包愤怒地发泄!打、骂、捶、咬、踢,怎样解气就怎样来。
“我不敢吵你,但我可以折磨你儿子!折磨你的心头肉就等于折磨你!”娜丽懿恶狠狠地想,“要不是这个该死的男人死缠着我,我会在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家里受这样一个婆婆的窝囊气么?!”这个癫狂婆婆对她的侮辱和污蔑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而且永不间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鲁文!
鲁文正在昏昏欲睡之中。娜丽懿连续不断的拳头莫名其妙地落在他身上把他谜一样的瞌睡虫都吓跑了!身上疼痛难忍。搞清楚是咋回事以后,他的火也立时蹭蹭往上窜!
“他妈的!你鬼叫个啥?!”他便张口便向老娘吼,“欺负老子没脾气嗦?!”他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怒火万丈地冲出自己的房间,朝外间屋里左右看了看。突然飞起一脚,把于芳芳正烧着开水的铁锅一脚踢成了三半!
“冤家啊!”于芳芳听着响声惊慌地奔进屋内。看着一地水涟涟的狼藉和烂成三节的锅儿,悲伤地嚎嚷道,“峨眉山的菩萨啊!求您把他狗日的收了去!这个孽障!是两个仙童里的一个!狗日的投胎在这个家里,这个家就不得安宁!喔喔!枉受他爸深恩,没有好下场的哟!……
听着于芳芳的哀嚎,消了气的娜丽懿得意地冷笑着,干脆接过于芳芳的话奚落鲁文:“峨眉山的仙童啊!你不是人哟!一个找到了,另外一个没找到。原来在这儿投胎做了人……”
一阵奚落后,她严肃地问鲁文:“你信你是仙童么?”
“我没信!”鲁文说。
“你该信的!”娜丽懿不怀好意地道,“你就是仙童!我越看你越像!你什么时候回峨嵋山啊?你回去了,我就自由了!”
鲁文无语。心里免不了琢磨:连娜丽懿都说我是仙童,难不成,我真的是仙童?可,我咋没法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