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山被教所长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说的都是老实话,真的!”他可劲儿地强调,“其实我很老实的!我最懂法、也最尊重法律了!我若不老实,可以天打雷劈!”
“还‘慈悲为怀’!对你的慈悲就是对受害者的残忍!”教所长说,“你有没有想过?这钱被偷了,那会计和出纳要担多少责任?六万块钱呀!你也敢拿?他们有多少钱的工资?如果要赔上这些钱,去哪里拿?拿不出钱来,想不通一命呜呼了!你的罪过就大了!还有,人家厂里工人一个月辛辛苦苦干了活了,都巴望着拿这些钱回家养家糊口!”
“是!我知道!我不是人!简直不是人!咋这么糊涂呢?”万万山抢着回答,“工人干活多辛苦啊!他们没日没夜的,汗流浃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这个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垃圾!我对不起那些工人,更对不起那会计和出纳!我对不起政府,对不起人民……”
“打住!”教所长威严地道,“少来这一套!这次人脏俱获,数目在这儿摆着!该坐多久你自己算算!”
“能不能少几年?”万万山无耻地要求,“我确实知错了!也真心悔改!不信,我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给你看!是青的!悔青的!”
“好啊!你掏呀!”教所长说。
“那你要给我一把刀噻!用手挖,挖不出来。”
两个警察严肃地瞪着万万山道:“判多少年是法院的事。我们只负责把你的犯罪事实写清楚,报上去。”
“能不能不写那么清楚?”万万山哀求,“少写一点儿!坦白从宽嘛!我全部都坦白了的!”
“你有坦白么?那个跟会计吵架的人,你以为我们不认识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你搭档的?你不是独行侠吗?怎么想起要带个人了?”
“谁?活天的大冤枉啊!”万万山呼天抢地地喊,“我如果认识那个人,我全家死绝!我拿我的儿子来赌咒!如果我说的是假话,我儿子长不大!八岁就夭折!”
“你儿子今年十一岁了!哄我不晓得嗦?”教所长道,“看你怎么给你儿子做榜样!万万山,不要小看这个问题哟!万小小在学校的表现,哎!我怎么说呢?你打算让他走你的路么?”
万万山无语,假装沉痛地低下头:“我知道。万小小缺乏管教。都是被我那岳母宠坏了的!跟好人学好人,我岳母就是个没素质的母夜叉!哎!我的心真是揪得疼啊!”
他终于挤出了一点点的泪星,却当泪如泉涌般夸张地擦着,“如果我能很快出去,我一定教他好好做人!”
“很快出去?!你做梦!话说,你和张墓门合作多久了?”教所长问。
“啊!你说那个吵架的傻X呀?老天!我真不晓得他是谁呀!说起来,我也恨这个人呀!如果他不和那会计吵,我也想不起要下手!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我真不认识那个人!但他无意中帮我壮了胆是事实!你们想嘛:个人偷到的钱,哪个愿意和人分呢?所以我万万山都是一个人放单线的!”
“你老婆请来的那俩人是谁啊?”参审的警察问万万山。
“我老婆请人报复?!不可能!妇道人家懂个啥!谁帮她啊?周四方也不会帮她的!再说了,如果她敢这么做,我立马休她!毫不含糊!”万万山说。
“周白莹是普通的妇道人家么?她的胆子不亚于你吧?我们没有说你老婆雇凶报复谁呀!你是怎么知道她雇人报复警方的?”教所长问。
“我猜的呀 !”万万山说。
当这位警察告诉他说周白莹叫了两个云南人袭击了教所长后,万万山沉默了!
“我不知道!”他警惕地说,“狱中一日狱外千年。你们不能把我完全不晓得的事扣在我脑壳上,那是制造冤案!我上诉到联合国都不怕!”
柯六四想从万万山嘴里得到些关于麻利帝的线索也很艰难。他审了万万山多次。万万山每次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
“根本就没有麻利帝这个人!”他说,“你若不信,我马上编一个人出来。我们就叫他‘红孩儿’吧!你敢不敢跟我打赌?要不了多久,这个‘红孩儿’就会成为了不得的黑老大!你们去查吧!实际上,他就是一个空气!全都是编的!”
万万山除承认此次行窃外,对以往的犯罪事实一律否认。而那天公交车上的人都证明张墓门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和万万山没有任何接近、谈话。教所长和柯六四无法突破顽固的万万山。
贼们把“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最多两年”的顺口溜唱了千遍万遍,一旦自己落入警方之手,这话便成了他们的行动指南。
万万山被宣判那天,麻利帝和周白莹悄悄地坐在旁听席上观审。周白莹凄楚可怜地不停擦泪。而麻利帝则毫无表情地注视着法庭凛然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的面子丢失殆尽。万万山两口子从没求他办过什么事,这第一次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竟然无能为力地帮不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庄严的国徽和严肃的法庭人员,心里升起万千种不平衡。
为啥万万山的命运要这些人说了算?他想,凭什么是他们说了算?
他渴望自己也能像那法官一样,坐在判官的位置决定和主宰一个人的生死。那一刻,他觉得遁地之术、阴诡之术是不能俾睨天下的!对权利的欲望和热烈想象让他激动不已,眼眶潮湿。
他仿佛看见自己坐在主审法官席上傲慢地向众人宣判:“万万山,我判你无罪!”……
然而,万万山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最终,他以一万块一年的比度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
万万山被宣判以后,周白莹的精神世界溃散了!她把不平的怒火发泄在收了自己的贿赂却不办事的李生身上。脸色难看地找到李生愤怒地质问:“杂种,狗日的骗子!老子要你跟龚翔说的事你办了么?没有效果!!白瞎老子的烟了!”
“你这样说就不友好了!”李生淡定地解释,“但凡能帮到的,我总是要帮的。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么?不信你问教所长看我说没说?万万山的事情,主要是数字太大了!刑警队也在参与。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
“刑警队整人都是往死里整!去死吧!狗养的水哥!老子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周白莹觉得自己被老谋深算的李生算计了,心里报复的欲望蠢蠢欲动。
而李生却在想:你还真是找错人了!万万山是罪有应得!两条烟,你就想一个警察为你卖命么?我李生虽然不算一个合格的警察,但正义和公理,还是要去捍卫的!
周白莹继而找到林雀:“老子给你一个成龙的机会,你帮我整一下李生!”
“李生啊?”林雀有些为难,“太熟了,不好意思呀!”
“不好意思?!”周白莹很不满,“李生一个小警员,你和他关系好有个屁用!我和麻利帝可是有硬核的!是不是万万山进去了,你就不买我的帐了?我告诉你!万万山在里面呆不上两年就要出来!你不干就算了!”
“那好吧!我想个办法,即整了他又不伤和气!”林雀赶紧说。
林雀便找到勾三:“周白莹要我弄李生。我不方便下手呀!你有办法没?”
“李生?”勾三沉吟片刻,“没问题!这事我来!”
过了两天,李生警务室的窗户被人用锤子砸得稀烂!碎玻璃撒了一地。靠窗户的办公桌上被人堆满了腐败叶子和动物内脏,墙上挂的一套警服也不翼而飞!
李生收拾这警务室就收拾了大半天!而林雀和勾三也体贴地帮着收拾,还痛骂施暴的人:“查出来是谁干的,老子第一个弄死他!李哥,这仇我帮你报定了!”
勾三义愤填膺地道:“还敢袭警!他妈的吃了豹子胆了!看老子不把他扔进恶龙沱才怪呢!”
李生默默承受着被蛆们戏耍的耻辱,心里再明白不过是周白莹搞的鬼了!这两个卑劣的家伙或许也难辞其咎。只是可惜没有当场抓住他们!
娜丽懿就像一颗璀璨的星星照在这贫穷又愚昧的恶龙湾上空。在人众的眼里,她是个英武有加又傻乎乎的有钱人。她和不值得厮守终生的鲁文在一起为傻;她在鑫街做服装生意为有钱人。
她就是那一弯奔腾不休的府西河水。而鲁文无疑就是阻挡她去路的坚挺的奕青山。如果水竭尽全力也无法改变一座山的走向,它唯一的选择只有顺着山势依傍而行。
鲁文身边有这样一个受欢迎的富傻,恶龙们便把这姑娘当作了摇钱树。没事儿就想抱着她简便快捷地摇一摇,这树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洒下些钱币落在他们腰包里。
谁不想不劳而获呢?谁不想轻松取财呢?说不想的必定是个大大的伪君子!轻松取财的愿望符合人的本性,是人在诞生之初就难以逃脱的原罪。平日里那些总不愿意跟空口袋的鲁文打牌的人,现在也削尖了脑袋想和这个有“富婆”作保障的男人打牌。目的是不言而喻的。
鲁文是属于那种牌技很臭但牌瘾特别大的人。他即使输得脸红筋涨耳赤口焦也不会主动下赌桌。他缺乏智商去探究自己总是输钱的原因。
对于他来说,输了就是输了,心服口服。只能怪自己手气不好。因而,恶龙们把他当作个活宝级的蠢猪来刨。刨蠢猪的人一般以周四方、于小二、小五的哥哥小四、还有宋琦等为主。当然还有狐猱娃、勾三、露露这些优秀的后备队员。
大家知道,想要赢鲁文的钱简直易如反掌!鲁文一坐上麻将桌就会兴奋得合不拢嘴,眉开眼笑,手舞足蹈。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自动暴露自己的底细,让对手很轻易掌握他手里的天地。所以,鲁文打牌是十打九输的。
“亲爱的,开钱呀!”鲁文这天输后又望着旁边的娜丽懿喊。
“凭什么?”娜丽懿反感地道,“有种赌,就有种自己开钱!”
她心里极不平衡!她还没有沦落到要为鲁文付赌金的地步。如果输钱是注定,与其给鲁文输掉还不如自己上阵输掉,多少还娱乐了自己。
“我哪有钱啊!”鲁文无助地喊。
“没有就让位!靠边儿站!”已有了赌瘾的娜丽懿只有在自己上阵后才会为鲁文偿还他的赌博欠账。
经济基础决定了娜丽懿上阵的优先地位。失去资格继续的鲁文只好极不情愿地把珍贵的赌博位置让给娜丽懿。继而在旁恨恨地诅咒:“输吧!输吧!哼!输死你狗日的!”
麻将这个东西,不知道是哪一位高明之人发明的麻醉剂,它能使你在接触它的时候就被娱乐至死的欢欣和博弈的刺激迷倒。它无时不在、全新而又复杂有趣的无穷变化,就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只要靠近,便会被它巨大的力量拉扯进去而灰飞烟灭!
愉快地坐在麻将桌上的娜丽懿以她的敏感细致体察着赌友们的内心。她相信自己无论怎样倒霉都要比鲁文好些。因为打麻将是一项智力游戏,而鲁文的智商她不敢恭维。
小四的牌技极好,胆大心细、记忆超群;于小二谨慎,又精于计算;周四方一惯偷牌、换牌,又有老婆站在对手的旁边为他巧妙地行使眼色作信号。
他们都在努力向职业赌棍看齐。为了能赢,在牌桌上使尽各种手段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不过,即使他们这样各显神通,并不精通麻将之术的娜丽懿依然是他们不弱的对手。
她总是能在各种围追堵截中自然而然地冲出一条路使自己兜里的钱不至于迅猛地流失。当然,她最终也逃不脱和鲁文一样的命运——输钱。
每每这时,她会沉默不语。内心的焦虑无以言表!金山银山,只出不进很快就会变成一座空山。她怕自己沦落到腰无半文的悲惨境地。
“只要离开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到困苦当头,娜丽懿都这么想。因为有这种想法,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
于芳芳觉得儿子在家打牌要比他在外面犯法好得多。如果他能戒偷扒,她宁愿一辈子支持他赌。
所以,她不惜把自己最宽敞的一间房让出来给这帮混账们赌博。自己则被挤得只能呆在暗黑的厨间或是倚在门边无聊度日。
鲁文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地护住他的娇妻。她是他心中了不起的神圣。他总能在娜丽懿快要生气的刹那,迅速讨好、献媚、巴结她,把她发火的欲望消灭在萌芽状态。
娜丽懿没有出去做生意的时候,他怂恿她躺在床上吃饭。一口一口地喂她。他们在睡觉,与人侃大山,打麻将这样的生活中乐此不彼任时光悄然而逝,蹉跎着自己宝贵的青春。
现在的娜丽懿至少也算是半条寄生虫。围着于芳芳这根没肉的骨头啃呀啃,啃得牙龈出血也不停止。
被啃痛了的于芳芳就日复一日地唠叨。除此之外,她对身边的混世魔王毫无办法!
娜丽懿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突然因为好朋友阿美的临产变得有意义起来。
包青云那恶毒的母亲为了整治一惯不认输的强势儿媳妇,在阿美快要临产的时候故意安排自己的儿子回他们的东北老家代替自己走亲访友。而孝顺的包青云竟然还欣然前往!
娜丽懿陪伴阿美在医院生完孩子,又照顾她和她襁褓中的女儿。见阿美被婆婆如此收拾,她不禁满腔怒火!
做婆婆的,不喜欢自己的媳妇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娜丽懿照顾了阿美二十天后,包青云从东北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娜丽懿一见这个文弱的男人就劈头盖脸地朝他乱吼,“你还有没有良心?!一个女人生孩子、坐月子,做丈夫的,竟然跑去走亲戚!简直岂有此理!说出去,人家会骂谁呢?!你没有自己的思想么?!你妈要你咋样你就咋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