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动作一下子将娜丽懿带入了境。她看过男童哭泣,却没见过男人的哭泣。
鲁文细小的眼睛里根本挤不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他在盐都火车站送别她去远方时抹的,也许是眼睛里的风沙。
娜丽懿觉得男人的眼泪是无比珍贵和罕见的。它必是海一样的深情、山一样厚重的爱所致。不是情到深处凝聚不了的泪滴所到之处,即便是金刚之心也会融化。
此时,蒙孔的眼泪让她的心儿温软得一塌糊涂!她情不自禁地望着蒙孔也悲情地垂泪。
鲁小笼终于发觉了嫂子和蒙孔之间的异样。她忍着不快,装作毫无察觉地背对着她们吼歌发泄不满。一曲终了回头,这对男女竟仍然隔着桌子相互看着,泪流满面!
愕然片刻后,鲁小笼怒发冲冠!这狗男女在干啥咧?!她想,竟把自己当成了多余!
她没想到在她面前装着是圣母的嫂子竟会阴毒地作出这横刀夺爱的下作戏!简直无耻至极!鲁小笼彻底失衡了!
她一言不发地冲到桌边,抓起蒙孔的酒就朝自己咕噜噜地猛灌!
这一举动惊醒了两个遣倦相望的人,他们同时被吓坏了!赶紧制止鲁小笼的疯狂行为。但这太妹已经发了飚!
“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她借酒装疯地骂蒙孔,“这么下流无耻!老子一千个不值!一万个不值!”
她抢过蒙孔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倒在地上撒泼打滚,要蒙孔拿五万块钱来赔偿她的青春损失。
蒙孔显然没防着鲁小笼会来这一手。他可怕地阴沉着脸,看着躺在地上的鲁小笼手足无措!
娜丽懿知道自己的意乱情迷闯下了大祸!鲁小笼已不是那个还在读书,冲动地嫌弃她的豆蔻少女了!她和周白莹、喏喏以及混社会的女性们的过从甚密,已使她变得复杂而不可一世、狡诈难缠。
她不知道这祖宗会怎样报复她的感情外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鲁小笼从地上拉起来好好坐下,听她给她解释:她看着蒙孔动情不是因为蒙孔这个人,而是因为一个与蒙孔很相像的人……
“拿钱来!五万块!一分都不能少!”鲁小笼边哭边朝蒙孔狮子大开口,“不拿钱休想要回手机!你狗日的骚货!杂种!你就是一只发情的狗!老子用你的手机给你所有的客户打电话!把你的骚情传播给大家!让别人唾死你!……”
蒙孔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凶光,脸扭曲着,可怕地一言不发。看得出来,他在拼命压制自己即将喷发的怒火。
而心力交瘁地蹲在鲁小笼身边苦求她熄怒的娜丽懿,在恳求无果的情况下,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她狠狠地一把将鲁小笼拉起来,顺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鲁小笼“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你、敢打我?!我妈都没有打过我!”她委屈至极。
“我什么事情对不起你?!你让我下不来台?你这是在敲诈!”娜丽懿泪流满面地道,“不是你闹着要找一个可靠男人的吗?!”
鲁小笼嚷着:“你对不起我哥!”
娜丽懿哑口无言!是的!她对不起鲁文!她的心早就不在鲁文身上了!这是否认不了的!三个人立时就陷入了沉默!
蒙孔猛烈地抽着烟。为防鲁小笼坐地起价,他缓慢而严肃地道:“要钱,可以!五万块,我给!但你不要和你嫂子闹!”
他眼眶红肿湿润闪亮,狠狠地将手中的烟头按在烟灰缸中熄灭,马上又点燃另一只烟。
“你知道的!”他傲慢地对继续赖在地上的鲁小笼说,“那天我喝过了头。若不是你太主动那个,我是不会动你的!我蒙孔不是随便的人!也不会缺女人。我之所以会跟你在一起,都是为了你嫂子!我敬重她!”
“哼!哼哼!……”鲁小笼不断从鼻孔里发出轻蔑地哼哼声,抱着手机在地上翻了个身,耍赖地不再说话。
她在飞快地盘算着五万块钱怎么花。五万块钱是自己冲口而出的,那对她已经是天文数字了!没想到蒙孔还答应了!早知如此,应该要十万块钱的!不过眼前,得先把五万块钱尽快弄到手!
娜丽懿无比惭愧地向蒙孔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她难为情地低着头,泪珠儿再次滚落。蒙孔见娜丽懿哭,也跟着擦拭自己的眼睛。
他有干眼症,又长着两根倒睫,这使得他演哭戏简直是随手拈来。
躺在地上的鲁小笼用极为仇恨的眼光斜视着这两个不要脸的人。她干脆坐了起来,气冲冲地坐回桌边,盛气凌人地朝蒙孔吼:“拿钱!”
“好!”蒙孔好脾气地说,“你要容我去取呀!”
“我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鲁小笼霸气地道,“三个小时不拿钱来,休怪我不客气!”她转身冲出了吃饭的房间扬长而去!
“你为何要答应她的无理取闹?”娜丽懿问蒙孔,“她就是比较任性,不能迁就她!”
“这没什么!我决定给她钱是因为我的手机号码。我的电话号码全国的客户都知道。落在一个小妹手里,总不太好。”蒙孔说,“我们明天去花海玩吧!我请你吃龙虾,算为你饯行。”娜丽懿点点头。
他们之间的美好缠绵被鲁小笼这一闹,已逃遁得无影无踪!
鲁小笼赌气离开后就去了邓玉秀的住处。邓玉秀听闻鲁小笼要蒙孔拿五万元来换手机,简直惊呆了!
“鲁、小笼,你赶紧回家吧!”她语无伦次地说,“你惹蒙孔生气了可不好!万一他要整死你,只怕你嫂子也救不了你!”
“他敢?!”鲁小笼骄傲地说,“你以为我是个软蛋呀?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敢整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见她这样,邓玉秀黯然下来。她心神不宁地对鲁小笼道:“你晓得不?你嫂子没认识你哥以前,就是蒙孔的雇工了!他们是结拜姐弟。蒙孔很喜欢你嫂子!经常带她去花海玩。若不是她和你哥结了婚,她早就嫁蒙孔了!你不知道蒙孔是什么人,最好别惹他!”
“他是什么人?!就一个骚货而已!”鲁小笼道。她恍然大悟!难怪啊!蒙孔和娜丽懿都一直向她打探对方的消息,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专门给他俩传递信息的信使?
“既然他们对对方都有意思,又为什么要分开?”鲁小笼问邓玉秀。
邓玉秀道:“是你嫂子犟着不理蒙孔!她说她始终要回家,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这样对大家都好!她这样做是对的!是很明智的!”
“哼!既然分开了,就不应该再色眯眯地眉来眼去!”鲁小笼气鼓鼓地说,“简直受不了!”
她知道她错怪了嫂子。但她对她却没有一丝愧意。她本来就不该对谁动心嘛!鲁小笼想,一个有夫之妇,起心动念始终应是孩子和老公!品德坏了才会乱想!
邓玉秀好像很害怕什么。她一个劲儿地催促鲁小笼赶紧离开,叫鲁小笼不要给她惹麻烦。鲁小笼气鼓鼓地离开了邓玉秀的住处!
蒙孔果真很快送来了五万块钱从鲁小笼手里赎回了他的手机。鲁小笼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一大笔财,禁不住心花怒放!但她还是扮出一副被伤得遍体鳞伤的模样口口声声喊要马上回家。
娜丽懿不敢让鲁小笼带着对她的怨气回家。她不能预测不按常理出牌的鲁小笼回家后会干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她低三下四地向小姑子赔罪道歉,恳求她和自己一起去蒙孔的花海玩一天,心情愉快了再回盐都。鲁小笼扭扭捏捏地答应了!
蒙孔的种植园在一个山坳里,被两层铁丝网包围着。在第一层的铁丝网外面窥不见里面的情况。只有进了第二层铁丝网后走一截羊肠道,才能看见种植园里大片大片的虞美人。种植园里养了许多的狼狗,没有熟人引领,休想顺利进入。
正是虞美人盛开的季节,那一朵朵亭亭玉立如绸缎般飘逸摇曳的虞美人花,高低错就拼命争妍非常美丽!蒙孔陪着娜丽懿和鲁小笼在花丛中漫步,一反常态地沉默寡言。
感到惭愧的娜丽懿对蒙孔很是温柔。她准备在鲁小笼回盐都后就动身去海南。阿美已在那边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走近一座小房子的时候,娜丽懿突然看见被于梅梅赶走的老嘴儿扛着锄头出现在花地里。“那不是伯伯吗?”她指着老嘴儿对鲁小笼说。
“哎!硬是!”鲁小笼立刻没大没小地招呼老嘴儿:“嗨!老嘴儿!你咋在这里呢?还以为你龟儿”她把“死了呢”咽了回去。
老嘴儿看见他们,笑呵呵地近前来与他们拉家常。原来,于梅梅把他赶走后,他就到了甜城,一直在这里帮蒙孔守植物园。
鲁小笼见到老嘴儿非常开心,几个人愉快地寒暄了一会儿。突然,园里的狼狗狂吠起来。“有陌生人来!”蒙孔道。脸色立变,立刻撇下三个人跑向山顶,站在山顶的简易瞭望台朝山下眺望。
他看见三个矫健的身影已越过第一道铁丝网敏捷地离去,其中一个人的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蒙孔愣了!阴沉地盯着那三个人离开的方向掏出手机打电话。
蒙孔不寻常的紧张表情让娜丽懿产生了疑惑。他为什么那么紧张?她望着花海出神地想,这园里为什么只种一种花?为什么要层层防护、严密把守?这虞美人有这么珍贵吗?
她随手掐了两颗新鲜花果揣进兜里,问老嘴儿:“种这么多虞美人来干什么?”
“送药厂制药。”老嘴儿道,“不是虞美人,是于美人。于梅梅的于。”
娜丽懿暗自发笑,告别老嘴儿,和鲁小笼向出口走去。她们看见蒙孔和两名花工在说话,面色极为阴沉。
鲁小笼已归心似箭,一个劲儿地催促要离开。蒙孔和娜丽懿送鲁小笼到了火车站,鲁小笼回盐都市。而娜丽懿忐忑不安地回公司。
听天由命吧!她想,鲁小笼若心里不痛快,要报复孩子也好,要在鲁文面前胡说八道也好,随她便!反正那个家自己不想呆了!暴风雨要来,小船儿岂能躲得过!
还好,鲁小笼回去后,一直没什么动静。娜丽懿抓紧时间催收完客户的欠款后,离开了赵德恒的公司,只身一人去了海南。她到达海南后就生病了,好在有阿美悉心照料才得以很快康复。
鲁小笼回家后就和周白莹、周四方等人大赌特赌。她的那五万元经不起太多的折腾很快就花完了!她又打电话给蒙孔向他道歉,请求他原谅自己,允许自己跟他重归于好。
然而,被伤了心的蒙孔是不可能原谅一个胆敢敲诈他的人的!事实上,宽恕鲁小笼并非出自他的本愿。在这个世上走,他有他需要顾忌的关系。而娜丽懿和鲁小笼,偏偏就是他需要顾忌的人。
娜丽懿病好了以后,在阿美的丈夫——澳远集团董事局副主席叶华宁的亲自安排下,进了澳远集团总部实习。
阿美对她说包青云想办一个完全自主的企业帮助正阳街道所有的贫困人口脱贫。她很支持他的想法,想帮他一把。娜丽懿听后万分不解!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她气鼓鼓地问阿美,“你这个人咋回事?!你不恨他吗?!”
“离婚,就要反目成仇成为敌人吗?”阿美和气地道,“我和他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责任。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说是一个战壕里并肩战斗的战友。”
“哈哈,战友?!”娜丽懿嘲笑,“哪你们面对的敌人是谁?我吗?”
“贫穷、落后、愚昧、无知、不幸,劳动人民的一切疾苦,就是我们的敌人!”阿美道,“共产党员应有崇高的理想和信念,并为着这理想信念不懈奋斗!
个人的感情得失与崇高的理想追求相比,算得了什么?在人类的大义面前,夫妻的一点恩怨又算什么?”
娜丽懿悻悻地看着阿美,不怀疑这是她的心里话。但是,她感觉不是滋味!好像自己的身体在收缩,变矮。
“我知道,你很高尚。”她落寞地道,“我非党非团,境界低下。你这样说,我感觉我好像很渺小似的。”
“你是很渺小嘛!”阿美哈哈大笑。娜丽懿也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目光如豆、短见薄识。她很清楚自己是自私自利的。而且,这种自私心很难改变。
“我是穷人,只顾得了自己。”她想,“如果我很多很多钱了,我当然也可以更高尚一些。这没什么难的!”
阿美动员娜丽懿也参与到这个“为大众谋幸福”的高尚行动中来。娜丽懿心里有一些激动,面上却木然。
老实说,她知道自己是无法达到阿美的境界的。她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