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虽然已拿到了汽车驾驶证,却没有出去找个驾驶工作来做,依然在家混天过日。娜丽懿为了让丈夫有事情做,为他买了个崭新的摩托车,叫他有空就出去跑摩的挣钱。鲁文高兴得不得了!
他笑嘻嘻地骑着新摩托在恶龙湾呼啸往来,几乎把所有的巷道都逛了一通,接受人们的羡慕和夸赞,别提有多神气、有多美了!听老婆说处理完丧事后又要走,他特别不舍。
他无法用语言来诉说他心中的悲伤,只好打开家里的录音机,一遍一遍地放些痛苦缠绵的离歌来表达。那几天,里弄里一直回荡着鲁文哀伤的心曲。人们都从歌里知晓了鲁文心中的痛苦。
娜丽懿想到露露向她要特制糖果的事,便将此次带回的两盒特制糖果一盒给了小五,一盒给了露露。
她提着大包小包新买的小人衣去到包家探望阿美的孩子。但她却在阿美家得到一个令她震撼的消息——包青云和阿美离婚了!
“为什么?!”娜丽懿问包青云。
“我把她寄回来的钱全部输掉了!”包青云低着头沉重地回答,“我对不起她!所以,我用一生的孤独来惩罚自己。我们就离婚了!”娜丽懿惊愕地瞪着这个儒雅的男人,很想抽打他白净的脸皮!
“你还真能输!”她挖苦道,“全部输掉了?!哈哈!可怜我们阿美啊!”她红着脸别过头去,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眶。
“是、遇到别人设的局。”包青云难堪地解释。
“别人设的局?!你没有脑子么?!”娜丽懿斥责,“谁?!是谁设的局?!”
“你不认识。”包青云沮丧道,“可能是你们恶龙湾的人。有个人叫“榜眼儿”,女的……”
“圆脸?很丑!牙齿黑黑的,爱笑?”
“对!”包青云道。
“周白莹!吸毒的!你咋会认识这些垃圾?”娜丽懿失望地摇头。
“哎!一言难尽。我本来是找马平安的,谁知上了他们当!”
“马平安?!你还认识马平安?!”娜丽懿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包青云显然不想多说。“是,马平安在我们街道办了个电子厂,所以……”他道。
娜丽懿的心情沉痛到了极点!替阿美愤愤不平!之前对马平安的好印象瞬间消退,对他的人品产生了怀疑。一个做企业的人,怎么会和社会上的烂杂皮混在一起呢?真是朋友多了路好走么?
娜丽懿难过地道:“你知道阿美在外面有多不容易吗?!你,一个党员,一个公务员,居然跑去和社会残渣混在一起!
周白莹和万万山是夫妻。万万山扒了阿美六万块钱,害得她差点流产!你又把她的血汗钱送给了他的老婆!你们欠了那两口子什么债啊?你良心上过得去么?我们阿美是孤儿!她把挣的钱都寄给你,是对你绝对的信任!而你,却辜负她了!该死!”
包青云惭愧地低下了头默不着声。阿美不曾这样凶过他,而这个女人对他毫不留情面。她情绪激动,他怀疑自己若再多说,她的拳头就会毫不客气地飞落在他的头上。
娜丽懿心痛地拥抱了一会儿阿美的孩子,极度抑郁地走出包家。憋屈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落。那一刻,她感到吹过脸颊的风都满含着阴谋和罪恶。
她和阿美通了电话,证实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你真是傻呀!”她责怪阿美。
“是啊!我太信任他了!”阿美心塞道,“白瞎我这颗心了!”
“以后怎么办呢?”娜丽懿问。
“找一个有情有义的,在这边买房子,把孩子接过来。”阿美说。
“好!”娜丽懿欣慰地道,“有目标了吗?”
“有!”阿美老实地承认,“一个澳门工商集团的接班人,对我没说的!”
娜丽懿不放心地叮嘱:“有钱的男人很难把握呀!他们的心思在事业不在女人上。”
“只要我们自己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学会爱自己就够了!”阿美道。两个人在电话中互慰了一通。
“你呢?就甘心被鲁文套着,不反抗么?”阿美问。
“我的反抗早就开始了!但结果要时间来催熟。”娜丽懿道,“我现在也在谋求个人的发展。也有人暗恋着我,甜蜜而孤单。但我还没有勇气去接受这种感情。”
“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呃,一个年轻的小老板,你认识的!”娜丽懿迟疑道。
“啊!谁呀?”阿美大笑不止。
“暂时不必说。”娜丽懿道,“我守着底线,还不敢有实质性的举动。算在谈精神恋爱吧!这其实更好!”
“哟!行啊!”阿美说,“记着!鲁文给你的不是爱!是自私、强迫地占有。为他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和自由不值!”
看起来,阿美没有一蹶不振。离婚对她好像是一种解脱。哪自己,又有离婚的可能吗?娜丽懿想起鲁文的执拗,立刻有些灰心丧气。不幸的婚姻真是令人痛苦烦恼啊!
小五吃了娜丽懿给她的特制糖果后,异常热请地在鲁文家门口踯躅不去、没话找话说。她的眼睛里闪着明显炽热的邪火。
“我屋里恐怖得很!”她说,“很多坟!每个坟上都竖着一块木板,上面有标点符号!句号、问好、感叹号、省略号!他们都笔直地躺着呢!穿不同的衣服——可能身份不一样。我看见了!
那标点符号的意思你晓得不?句号是死得干脆的;问号是死得不甘心的;感叹号是跳楼死的,省略号是想复活的!……”
小五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娜丽懿便知道,她可能又犯病了!只好陪着笑脸,尽量不给她鬼扯的空间。
小五见娜丽懿不愿跟自己多说话了,又转身回去朝父母破口大骂。三娘不理会女儿,细心地照料着自己的外孙女。小五又去捶了父亲几拳,骂道:“你也不是好东西!一年四季都要老子吃药!苦不苦?!苦不苦?!……”
袁世海挨了打,耐着性子向女儿解释:“吃药才能好嘛!……”
“放屁!”小五狂躁地朝父亲吼,“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连陈二娃都站到你们那边去了!老子要离家出走!跟娜丽懿去海南!……”
小五很少吃精神病院的医生开的药。除非不能控制她行为的时候,她的家人才会求助精神病院。
小五的主治医生童建明曾经告诫过他们,精神病人是应该终生服用某种特殊药物的。但三娘认为“终生服药”只不过是医院哄钱的离谱谎言。况且,哪里来那么多钱呢?
金钱草、玄麦甘、板兰根,清热解毒,万毒可除,既节省了钱又能治病,不如就吃中药好些。
中药保证了小五一年大部分时间的平安无事。但小五认为,自己的病得不到有效根治,就是没完没了地喝中药造成的!
一年一度的开春,一年一度地反复。每一次的反复,她疯起来的时候就更加狂野。这个病反复的次数越多,越是不易医治的。最终的结果便是走向于七式的癫狂。
于七这种人已是疯到极致了!任何药物对她都是不起作用的!她也抗拒任何救治。
小五见三娘不理她,又去夺三娘怀里的孩子。“你莫害我的女儿!”她吼。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拼命往外婆身上扑。小五抱不稳女儿,便重重地捶了怀里的孩子一拳骂道:“我是你妈!你还怕我!你也不是好人!”
面对女儿的癫狂,三娘温言软语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从小五手里要过了哭闹不休的孩子。
娜丽懿注视着小五家的这一切,心里琢磨:这又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百病齐发。是不是自己回来的这几天,小五受了某种刺激呢?
小五通宵达旦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不停骂人,对疼爱她的父母拳打脚踢。陈二娃已经制服不住妻子了!于是,心力交瘁的他们又打了精神病院的电话。
而这个时候,躲在屋里的露露也是神神叨叨的。“这恶龙湾的风水有问题!我真看见鬼了!是真的!”她对娜丽懿说,“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听见有骷髅在说话——他们说的啥我也听不懂!
于小二不相信我!说我是疯子——我不是疯子!啊!娜丽懿,幸亏你出去打工了!别呆在恶龙湾了!——这地方邪门!……”
“不呆在这里呆在哪里呀?我又没有钱买房子!”娜丽懿无奈地道。
“哎!房子!房子!房子就是个盖子!……”露露突然僵硬地盯着娜丽懿。
“你,接着说呀!”娜丽懿迷惑道。
露露的眼神开始变得迷乱,语无伦次:“你心中有执念,所以痛苦!爱情是什么情?是钱!拆迁款!……”
娜丽懿惊鄂地注视着露露。她已不是那个会和自己吵架,叫自己和她一起去偷跳板来卖的露露了!而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精神病人了!
“我吃了你那糖果,全身舒服!很好!它有超强大的功能,可以让我飞起来!我还想要!你还有没有?我跟你买!……”
娜丽懿的脑袋像被人击打了一下,恍惚起来。小五也声称那糖果好得不得了,是怎样地好呢?
在外非常节俭的她从来没吃过这种糖果。这种糖果也不是她负责销售,而是由赵德恒根据商家的产品订货总量亲自配送的。她拿回来的,是跟赵德恒走关系得到的。难道这糖果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人要让自己精神愉悦。明白为啥活,怎样活。活得有利于大众,有利于社会的进步……”露露还在喋喋不休。她浅薄的学识、见地,并不支撑她能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但她偏偏流畅地说得头头是道。
“我要活得高尚些!”她说,“你觉得困惑么?我的乐喜是一种最佳的生活状态。只有上帝才能明白!我现在站在尘世之外,俯瞰人间悲喜。我属于尘世之外的神!一切好搞笑!一切都可恨!一切都可悲!……”
娜丽懿费劲儿地认真听着露露絮叨,努力理解她说的话的意思。但是,她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露露仿佛处在一个神秘莫测的躁动世界里。她和她,就像白天与黑夜互不相视。
“这个人废了!”娜丽懿难过地想,是真见鬼了,还是身体出了毛病?或者,那糖果?糖果?!这念头一闪过,她立刻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这糖果有问题,那她现在的整个生活都有问题!她越想越觉得可怕。今天是周末,本就想去看望划划父母的娜丽懿决定去柯家找柯六四。
她来到柯六四居住的那栋楼前时,刚好看见柯六四拿着一瓶酒,正要进他家旁边的楼道。她便大声向柯六四打招呼。
柯六四回头看见提着礼物来的娜丽懿,很高兴地朝她喊:“家里没人!跟我来吧!”娜丽懿便跟着柯六四进了那楼道的二楼住户家里。
这是陈刚毅家。他一见娜丽懿便道:“哟!这姑娘不是你家那位家庭教师吗?”
“就是她!出去打工发财了,给我送礼物来了!”柯六四嘚瑟地笑。
看起来,他心情非常愉快。准备和陈刚毅小酌几杯——陈家的桌子上碗筷、下酒菜、空酒杯齐全,唯独缺酒。
陈刚毅热情地邀请娜丽懿入桌,娜丽懿谢绝道:“我不喝酒,就在边上陪你们喝吧!”
“那好!”柯六四兴致勃勃地把自己带来的酒给老局长满上,道:“这半瓶茅台,我可是藏了半年的啊!今天就让你老占便宜了!”
陈刚毅不服气道:“你这家伙!我的下酒菜也是花了钱的!”娜丽懿在旁一个劲儿地傻笑。
突然,她的笑容僵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挂的两幅照片。一副是四个警察的全家福;一副是一对年轻的警察夫妻。 照片里的陈立杰何其英俊潇洒,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走近照片细细审视着陈立杰,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很难受,又沮丧地退回沙发上坐着,装着玩自己带来的礼物陷入胡思乱想。
陈刚毅注意到了娜丽懿的情绪变化,招呼她过去说话。“你在哪儿打工?”他问。
“甜城。”娜丽懿答。
“咦?划划不是说你在海南吗?”柯六四很奇怪地看着娜丽懿。
“先是说去海南的,后来去了甜城。”娜丽懿解释。
“喔!这么近,经常回来吧?”
“没有。”
“为什么呢?你具体是做什么呢?”陈刚毅问。
“跑销售。推销糖果、饼干、小馒头、面包那些。”
“糖果?”柯六四问。
娜丽懿点点头道:“我就是想跟柯叔咨询一下:糖果里,有没有可能会加些让人上瘾的东西?”
“当然能了!怎么,你们厂的糖果?”柯六四问。
“是这样:我们厂生产的一种特制糖果,很贵!但很紧俏——我没吃过,但吃过的人都还想要。”
“喔?”陈刚毅认真地看着娜丽懿问,“有样品吗?”
“没有。我送人了!别人吃完了以后,有些不正常。我也不晓得是不是糖果的原因……”
柯六四和陈刚毅的面容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发现这个问题多久了?”
“我昨天才往这方面想。所以,想打听一下。”娜丽懿道。
“有警惕性是对的!”陈刚毅赞许地朝娜丽懿竖起了大拇指。又对柯六四说:“可以叫他们作个尿检。”
柯六四便问娜丽懿:“你送的人吃这东西多久了?”
“一个星期吧!”娜丽懿道。
柯六四失望地拍了一下桌子,摇头道:“不行了!查不出来了!呃,你干嘛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