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于芳芳的子女们都回来了!窄窄的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鲁一笼和鲁武拿了些钱给于芳芳。这是于芳芳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候。在这美满祥和之时,她迫切地希望于七也能回来顺搭饱饱口福。
鲁文见娜丽懿主动帮着母亲洗菜,很不高兴!他霸道地把娜丽懿拉离了水槽,斥责姐姐和妹妹:“还不赶快过来洗菜!看人家娜丽懿累得!”
鲁二笼乖乖地跑过来挤开娜丽懿:“我来!我来!呀!看你的手哟!都冻红了!”
鲁文气鼓鼓地拉着老婆的手责怪:“你咋这么傻呢?哪么多人吃饭,你一个人累!”
娜丽懿有些感动地道:“大家都帮着弄嘛!”
“不用!大姐夫和妈会弄!走!我们出去逛一会儿!”他拉着娜丽懿的手朝恶龙沱逛去。
虽然是大年三十,菜市场上依然有许多卖菜的人。二人看见张墓门和林雀围在陈二娃的摊前在争论着什么,便上前围观。
原来,一个妇女拿出整的一百元归还她昨日欠陈二娃的七块钱,陈二娃把九十三块钱找给了她后,这妇女就开始犯糊涂了!怎么也数不清楚钱了!张墓门和林雀正在旁边帮着她数。
“少了十块!”张墓门说。这妇女一听,又数她的钱:“一、二、三、四……”“二、三、四、四……”张墓门洪亮的声音严重扰乱着这妇女的心神。她越数越糊涂,越糊涂就越急,竟说陈二娃少找了钱给她。陈二娃当然不承认,两个人争执起来。
林雀一把夺过妇女的钱道:“我帮你数!”他撸了撸袖口,像魔术师示意手中无物地把两只手伸出来摊在妇女的眼前道:“看清楚啊!我不会要你的!看仔细一点!”
林雀开始认真数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是九十!”他把数好的钱递到妇女手上,又接着数剩下的钱。“一、二、三,这是三块!一共是九十三块钱!对的啊?”他看着妇女问。这妇女点点头。
林雀又夺过妇女的钱:“再数一遍稳当些!看着啊!看清楚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是九十!一、二、三,这是三块!一共九十三块!没错!”他迅速把钱卷起来,“确实是对的!是你自己搞错了!”他把卷好的钱塞到妇女的包里。“拿好!过年了!贼娃子很凶呢!”
这妇女亲眼看见林雀数的钱完全正确,便放心地转身走了!张墓门立刻俯身捡起地上的六十块钱,和林雀跑到一边躲了起来。
他们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边数钱,一边将钱故意掉落地下,瞒天过海,硬是把这妇女的钱数少了整整六十块!
鲁文激动地正要发表感慨,突然看见万万山和周白莹出现在菜市场,便像是看见了恩人似地,和张墓门、林雀赶紧迎了上去!
张墓门掏出自己兜里的一沓钱,合着刚才偷妇女的钱一起塞进万万山的衣兜里。万万山假意推辞了一下,也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绞尽脑汁获得的些许自由是多么珍贵啊!为了对得起这来之不易的自由,他趁帮石娃子探望亲人的机会,便心痒难耐地带着张墓门和林雀去扒了一次。在二位徒弟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别人过年的两千元钱变到了自己兜里。张墓门和林雀对师傅出神入化的神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去看了看石娃子的家。”万万山看见鲁文,很客气地朝他点头道,“石娃子很耿直。他在里面对我不错!”他瞥了一眼娜丽懿。
娜丽懿假装没有没看见他们,转身跟陈二娃说话。“啊!陈二娃!你过年不回家呀?”
“要的!”陈二娃一边麻利地串泥鳅,一边笑着说,“这趟卖了就回家了!”
“你家离这市区远吗?”娜丽懿问。
“不远!坐五块钱的车就到了!”陈二娃回答。
“喔!还是早一点回去过年算了!钱是挣不完的!”娜丽懿道。
“嗯!”陈二娃答。对他的顾客说:“一斤二两够不够吃?不够就再抓几条!”
“够了!够了!”顾客说。喜滋滋地付钱,接过收拾干净了的泥鳅。
万万山一行人离开后,鲁文兴高采烈地过来对娜丽懿说:“万万山过不了多久就要出来了!他真厉害!”
“你跟他去吧!”娜丽懿瞪着鲁文。鲁文闭了嘴。
“那两个人今天已经骗了好几个人了!”陈二娃摇头说,“大过年的也出来坑人!这心是啥做的哟!”
“他们没有心!”娜丽懿冷笑道,“垃圾!”鲁文尴尬无语。
“陈二娃这人真不错!又勤快、又能吃苦,长得也不赖!”离开泥鳅摊后,娜丽懿故意对鲁文说。
“哼!再勤快也是弯脚杆!”鲁文鄙夷地道。
“弯你妈的X!”娜丽懿当即给了鲁文一记重拳怒骂,“老子就是弯脚杆!”她柳眉倒戚地抓住鲁文,“咋的?!有种就跟老子分啊!……”
像鲁文这种一穷二白的家庭居然还要嫌弃农民,这是娜丽懿耿耿不平的!穷困得破了底的人是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的!
“哎哟!我又没说你!”鲁文躲避着娜丽懿的攻击,突然指着前方,“看!于七!”
娜丽懿循声望去,只见于七站在一个垃圾桶旁,提着一只死耗子在细细研究。
她把它转了一圈,判定这是个食物。便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撕扯这耗子的皮毛。几下把耗皮退去之后,便开始津津有味地啃食起来。
“嗨!于七!”鲁文朝于七大喝,吓得她停止了动作。
但她只是愣了片刻,又接着吃起“美味”来。
“于七!”鲁文再次朝于七大喝,“你干吗要吃死耗子?!马上扔了!不准吃!”
于七见鲁文竟敢吼她,很不高兴!她气鼓鼓地瞪着鲁文骂:“你吃了你妈的屁眼啊?你狗日的!还管老子!叽咕叽咕去死……”鲁文无比心塞地摇头,催娜丽懿快走!
于七不爽的时候,最好就不要再惹她了!说不定她就要攻击人了!
于七和饼娃或许是一对搭伴来人世历劫的仙人,拥有金刚不坏之身。母子二人吃尽各种常人不会吃的遗弃物都屁事无忧。
也许,他们也不为人知地悄悄生过一些没有向人表露过的病?但他们自带“天医”,不用治疗就会痊愈!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们的人生经不起一次稍微严重的疾病。因而上帝垂怜他们的人身,赐予他们刀枪不入之躯;给他们注射了能抵御万病的疫苗,任何细菌见了都要逃离!
“不见狗屎不恶心!不管她!吃死了,还少一个祸害!”鲁文厌恶地道。
他们回到巷子里,鲁文对蹲在破棚子门口的饼娃说:“你妈在垃圾桶捡死耗子吃!”饼娃没动,一言不发。
于芳芳听见了,便走出来在饼娃面前愤怒念叨:“她饿昏了!饿昏了的人连屎都要吃!她的生活费给狗拿去用了!这么冷的天,窝里的谷草有几根?!我铺了新的,你又给我拿去扔掉!只管你自己,哪管妈哟!黑心肠!没有好下场!……”
饼娃终于被于芳芳数落得生了气!他非常不满地朝于芳芳吼:“她的生活费有几个嘛?!还不够我买酒!”
于芳芳反问:“是你喝酒重要?还是你妈重要?!天打五雷轰!没有好下场!”
今天是大过年的,饼娃不想理这个多嘴的姨妈了!他起身睡到他的木板床上去,背朝外面,一动不动挺起尸来。
你只晓得骂我!饼娃想,我的肚子还饿得青叫唤呢!看你没说给我点儿钱?……
这是他惯常的动作。腰无半文又饥肠辘辘的时候,他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蛇冬眠那样减低身体的消耗,以此对抗饥饿的侵扰。
于芳芳趁儿女们不注意,迈着快捷的碎步下到弄堂口,找到了在附近溜达的于七,朝她喊:“等会儿回来吃肉!今天过年哒!”
于七气鼓鼓地睖着于芳芳,嘴巴里低声叽咕:“麻里沸死妈、苟哩几嘎狗屎……”她可能觉得很不舒爽。今日的于七情绪低落极为不高兴!
于芳芳家的团圆饭正式开始了!一张桌子挤了十多个人。大家有说有笑,好不快乐!
有鲁二笼的丈夫王登在,气氛总是热烈、活跃又愉快。大家频频举杯,为来年顺顺利利而祝福。饼娃躺在自己床上,听着于芳芳家里传出来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声笑语,他再次把自己的身体倦缩成一团。
于小二两口子回乡下过年去了!破棚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分外冷清。
于七一路走走停停、东摸西搞地回来了!她进了她的棚子,瞟了一眼木板上躺着的儿子,站了片刻后,就端起放在角落里那接受众人施舍的大碗径直走入于芳芳家,理直气壮地对着无人的过道喊:“舀碗饭来!”
欢快嘈杂的声音中,唯有于芳芳一个人敏感地听见了于七的声音。她马上放下碗筷,快步走出吃饭的房间,走向已进到她屋里的于七,伸手推她出门道:“你进来干啥?想他们看见你嗦?!快回去!回去等着!我这就给你端过来!”
于七记得姐姐明明向她说过吃肉的事,现在又叫自己回避!她不解地摇晃着碗问:“舀一碗饭哒?”
“是呀!舀一碗饭!”于芳芳鬼鬼祟祟地悄声对于七道,“我还要给你舀两碗来呢!饼娃不吃呀?今天过年!我能看着他饿?我是欠你们两母子的!”
于七便乖乖地回屋,放下碗,又出门在巷道里四处寻找她的小兵。不多时,巷道内的水管、窗台,墙角,又布满了诡异的石头方阵。“鸡骨架隔估、计隔、股哈!”于七嘴里念念有词,似把吃肉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于芳芳回到团年的饭桌佯装吃饭。稍候,她很自然地离开饭桌进到厨房,结结实实地盛了两大碗饭,又把肉和菜使劲按进饭里,遮遮掩掩地端着饭菜出了厨房,准备给饼娃两母子送过去。
鲁小笼瞥见母亲可疑的身影,便突然对她大吼:“你又干啥子?!你这个运输队的队长!”饭桌上的人全部扭头气愤地瞪着于芳芳。
被逮个正着的于芳芳尴尬地解释:“给他一点嘛!等于赏叫花子嘛!”
“叫花子?!我看你自己才是个叫花子!”鲁武大声骂道,“他妈的!有手有脚,偏要那个样子!你要给于七,我没话说!你还要给饼娃,有没有搞错?!凭啥子?!”
“把碗放下来!”鲁小笼命令母亲道,“老子拿去倒掉也不给他吃!不要让他养成了习惯!”
“哎!大过年的,他没有吃饭嘛!一个人在床铺上睡着,不冷、不饿啊?”于芳芳向儿女们乞求。
“他饿他的!关你屁事!所以嘛,我就不想给你钱!给得再多,你也是拿来喂周围这些狗去了!”鲁武气恼地道,“我挣钱也很辛苦的!没日没夜地开车,路上啥事都遇得到!我辛苦挣钱,你给这些强盗接力着吃!……”
鲁二笼夫妇和鲁文两口子的脸色微妙变化起来。这些含沙射影的话,他们是懂的!他们也是这强盗中的一员。
被儿女们责怪,于芳芳端着饭菜就不知所措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大鲁一笼斜着眼睛瞪了母亲一会儿,仁慈地让母亲下台阶道:“要端就端过去呗!哎!我看你是操心多哟!人家感谢你没有嘛?!”
于芳芳这才把饭菜端到饼娃的棚子里,对他说:“还是热的!快起来吃!”饼娃立即翻身爬起来,迫不及待地端着饭菜扒拉起来。
警方接到农民报警发现少年人尸体的时候,麻利帝和万万山还在难舍难分地依依惜别。
“万小小和周白莹有我,你尽管放心!”麻利帝对万万山说。
万万山颇为无奈地笑笑,交待麻利帝,“只要不让他沾毒,背负人命,你让他干啥我都没意见。”
“我不会让他沾毒的!”麻利帝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万万山无语,脑海里突然闪过十多年前麻利帝与崔莺莺新婚的那个夜晚,麻利帝对他感激涕零的模样。
三天假满了,万万山必须得回监狱去。他在假期的最后一天终于还是回到了恶龙湾。
“妈,万小小全靠您照顾了!”他恭恭敬敬地对于梅梅说。
“我照顾?!你给了好多钱给我?!嗯?!”于梅梅狂怒地跳来跳去,瞪着牛眼朝女婿凶恶咆哮,“他姓万,我姓于!我凭啥要照顾他?!我都是要死不活的人了!还管得了你们?!谁下的蛋,谁拿去抱着!跟老娘没关系!不然你就带他去吃牢饭!……”
于梅梅竟然诅咒她的外孙吃牢饭!万万山怒不可遏!但他竟然不露声色地克制住了!轻言细语地道:“我很快就要出来了!该我负责的,我都会负责!钱不是问题。不管是周白莹还是万小小,你在他们身上用了多少,你记个账,我会加倍还你的!我说话作数!”
于梅梅一听,立马道:“好嘛!我给你记着!一分一厘你都得给老子!老娘这么老了还为你屁娃做牛做马!不可怜啊?人众都在欢笑,老娘的眼睛水只有往肚皮头吞!……”
万万山最后去了恶龙湾派出所,向教所长汇报探亲心得。他用他在监狱里学到的诗词来表达自己的假期体会:“烽火连三月,家书不值金。还是要靠自己认真改造,才能早日出狱。”
教所长凝重地看着这个老油条,知道他的话只有最后四个字才是发自真心。
事实上,周白莹兄妹俩是文盲。他连一封家书也没有收到过!家不成家,老婆不像老婆,万万山这次探亲,在恶龙湾的家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心灰意冷地走了!
柯六四他们这个年也没有过得安生。接到发现少年人尸体的报案后,他带人火速赶到并勘察了发现尸体的现场。他们发现,少年人是在一个混乱打斗的现场被人划伤股动脉后奔跑了一段距离后栽倒死亡的。
倒伏的庄稼、凌乱的脚印向警方述说着一场未成年斗殴。但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没有接到家里有孩子失踪的报警。难道这个孩子是个孤儿或者是外地人?
警方发出寻尸启事后,终于有个老太婆来认领尸体。她说这少年是她的外孙。他的父母长期在广州打工,她早就无法管教这外孙了!
确定了尸源,警方很快就发现一拨拉帮结派的少年人帮派。“大王帮”被暴露在阳光下。
这时,一个叫刘成傲的少年被家长带着来投案自首了!声称是自己与别人打架,不小心伤到了人。
刘成傲十四岁,是个令父母头痛不已的不良少年。父母是在恶龙沱贩菜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