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丽懿发现这个地方真是个生财之地。望着那些来来回回的商贩和某些毫不避讳当众数钱的老板,她的心里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她和她的父母虽然不缺粮食了,但口袋还干瘪着。
他们真会挣钱!她羡慕地想,这都是人家脑袋瓜机灵又能吃苦耐劳的缘故。
她不禁思索起那些商贩都是些什么人、家住在哪里、每天干这个能挣多少钱等问题来。就没想到过自己某一天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将这片土地的美名推向世界。
周四方和鲁文提着肉开开心心地回家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拦路虎——教所长双手抱胸斜吊吊地站在前面的路中央。
他的脚呈稍息式,还悠闲地抖动着。一双犀利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死盯着他们。
“哟!发财了?都打牙祭啊?”他洞若观火地冷笑,审视着这两个小偷。
“瞧你说的话!真难听!”周四方恼恨地睖着教所长说,“只准你吃肉,不准我们打个牙祭呀?”
“准!”教所长点点头,暗有所指地道,“在哪儿发了财呢?不会是刚才在巷子里捡到钱了吧?”
这事后诸葛吓唬不了人,只会为他树立敌对的情绪。
“你管我们哪儿来的钱!”鲁文蛮横地瞪着精神矍铄的教所长道。
“我在问你呢!”教所长并不理鲁文,而是紧盯着周四方。周四方有些心虚,瞬间语塞。
他本来就是个外表强悍内心虚怯的人。教所长可以说是对他了如指掌。
周四方马上强作镇定道:“我妈给我的!总可以吧?!”
他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愚蠢和弱势,又恼怒道:“嗨!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笑人!警察说话要讲证据啊!偷什么偷?!我看你才像个小偷呢!还是派出所所长呢!所你妈妈的吻!哼!”
“我说你偷了么?!是你自己说自己是偷的嘛!”教所长冷笑着说完,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他先于周四方之前跑到于梅梅家,假装路过的样子,笑眯眯地问正在屋外凉棚里煮饭的于梅梅:“于八娘,今天吃好的啊?你拿了多少钱给你儿子买肉啊?买了哪么多!”
于梅梅转过身冷冷地瞅了教所长一眼,又掉转头对他不理不睬。
她长着反骨,对警察和政府充满了本能地抗拒。但一刹那,于梅梅就反应过来了!
立即转身气势汹汹地朝教所长大声嚷嚷道:“是呀!老子就是给他钱买肉了呀!老子有退休费!不给儿子给谁?!”
她“嘭”的一声摔下手中的小锑盆,气势惊人地开始指手画脚朝教所长狂骂:“你狗日的什么烂屁警察?!唵?!老子的儿用个钱也要你管?!你咋不去管管于七母子?!给他们生活费?!唵?!”
这时,教所长瞥见周四方远远地提着肉回来了,知道也问不出任何结果,便大度地笑笑,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去!
王市长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本片区的贼们盗走了钱包,他深感失职和丢面子。思来想去,他觉得那飞奔而过的两个人影极像鲁文和周四方,便想着来打探一下虚实。
果不其然,看平时腰无半文的两个人今日兴高采烈地提着肉喜气洋洋,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了!
这一片属于他管。他对这恶龙湾的每一个小偷都了如指掌。同样的,他们对他也了如指掌。
但是,拿贼要拿脏。现在又能怎么样呢?
看着儿子真的提着肉回来,于梅梅立刻心生喜悦。
她献媚地朝儿子高声嚷嚷道:“那狗日的屁娃教所长!还来问你是哪儿来的钱买肉!哪儿来的钱?!关他啥事?!吃饭不多管事多!我横不说竖不说的,给他龟儿就是一阵乱骂!!吓得他狗日的打抖!害怕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蛋了!”
周四方气呼呼地白了他妈一眼,一声不吭地朝自己的屋走去。
“哼!以为老娘是吃素的呀?!他这点心眼在老娘面前使还嫩了点!”于梅梅继续张牙舞爪地挥动手臂讨好儿子道,“哼!三十多岁了!拖家带口的又没有工作!不偷咋过?!”
“你小声一点会死呀?!”周四方从屋里探出头,瞪着外面的母亲,“生怕别人不晓得你儿子做贼呀?!”
他把肉放在自己家的小厨房里,径直进到里面自己的卧室躺下休息。
于梅梅虽然胖得像一头肥猪,却极具修房造屋的本领。
她把自己房产证上仅有的两间房子分给了儿子、女儿一人一间。
自己则霸占屋外的公共用地搭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子起来。不仅可以供自己居住,还完全有多余的房间出租。活活把两块宽宽的公共过道据为了己有!
尝到甜头的于梅梅也越搭越起劲儿。不仅在儿子的屋外给他搭了一间厨房一个浴室,又在屋外的废弃河道边,搭了四间可以住人的凉棚子做为她的厨房和浴室。
要不是河道深沟的阻挡,她扩张的步伐将永不停歇!
这几间违章建筑占用的是公共过道。因而,从此过路的人们不得不收腹挺胸,贴着她的灶台边挤来挤去。
如果人家过路的时候,她刚好在灶台边忙活,那就得耐心等待她仁慈地让路了!
城管、城建和卫生部门都来过好几次了,要她把违章建筑拆除掉。但他们硬是被生性野悍的于梅梅左手提刀右手拿棒地给赶跑了!
法律信仰,是人类走向秩序和法制的必经之路。于梅梅认为这条路早就应该废止。
她这种人是不会接受任何部门、任何人的任何管理的!
要镇压她的嚣张气焰,至少要一个班的战士手握机关枪横扫,以见血的方式,不!假如于梅梅负伤了,她也是不会屈服的!或许到了生命的最最后一刻她才会服气——因为那一刻,她已经死了!
“谁敢管老子呀?!老子就是法!老子就是天!”她常常扯着大嗓门凶神恶煞地朝大家吼,“怎么着?!不服啊?!不服你就打我呀!有种你就来杀我呀!你把我弄去关起来呀!反正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她身材高大又蛮横。咆哮时,脸上的赘肉像是要抖落一般。
她的嗓门大开时震耳欲聋,二里开外可闻;开一半时能吵得人头昏脑胀失却主张;开一点点时可使人逃之夭夭!
最糟糕的是,她的脾气也大得惊人!在这个恶龙湾片区,于梅梅是谁也不敢惹的头号恶婆!
她如一个威力巨大又一触即发的超级弹簧所向无敌!与她打交道时得格外小心翼翼。稍不注意,这把超强弹簧便会把你直接弹进恶龙沱,成为万劫不复的冤魂。
所以,大家在她面前说话总是谨慎又恭敬地战战兢兢,生怕触动她的逆鳞被弹射到遥远的天际。
如果你不明就里地就惹来她一顿臭骂,那么,恭喜你!于梅梅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按理说,她自己都是当外婆、奶奶的人了,也可以休息了!但儿子和女儿都拒绝工作选择了在邪道上混,且都拖着孩子,她又不能不管。
老大周四方曾经是水泥厂的水泥工。嫌工作辛苦不干了在家呆着。老二周白莹曾经是玻璃纤维厂的工人。也是嫌工作辛苦不干了在家待着。
他们振振有词地宣称三百六十行,混蛋是一行。兄妹俩都选择了做恣意的混蛋这一行。这令于梅梅感到提心吊胆、万念俱灰。
她也知做混蛋是穷途末路。但天然的母爱又使她毫不含糊地袒护着自己的儿女。
一个人做违反公俗良德的事,社会必谴责之。当于梅梅发现悠悠众口都在谴责自己的儿女时,她只有选择与全社会为敌。用凶恶、霸道、蛮横来有效堵住对她不友好的外部世界的伤害。
她是心有不甘、难掩怨尤的!她也是有错觉的。
人们其实不怕她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怕的只是她的混蛋儿女。
好吃懒做乃人的本性之一。谁愿意辛辛苦苦地干活累死累活呢?勤劳的小蜜蜂能活,懒惰的乌龟也能活。且还活得轻省自在,谁最聪明是一目了然的事。
在家呆着,在外飞着,自由自在放浪形骸何其畅快!
只是,不劳动者不得食。这样的生活需要兜里有钱来支撑。
万一于梅梅的儿女哪天没有钱了,甚至饭钱都缺的时候,做母亲的于梅梅能无动于衷么?
所以,她声称自己活得很不耐烦,倒也是事实。
于梅梅的女婿万万山作为这个城市最顶尖的扒手,在扒手界享有至高无上的至尊地位。他的老婆周白莹也跟着沾光不少。
周白莹不笑时是个极为丑陋的女人。蓬头黑齿,不修边幅。和英俊潇洒又风流倜傥的扒王万万山极不相称。
她的丑陋总是激发江湖上爱慕扒王的女子拼命想僭越中宫踢周白莹出局,自己取而代之。但她们都失败了!
因为周白莹永远爱笑。她笑起来甜美可爱很是迷人。
况且,她又随时守在万万山身边,令想破坏他们夫妻情分的心怀叵测者无法得逞。
这个女人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极为聪明、能说会道。善于收买人心。善于用率真而低俗的玩笑迅速拉近与人的距离。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低极趣味与无知。除此之外,她还因善于出对付警方的主意而出名。她的主意层出不穷、行之有效,被江湖人士誉为周诸葛。
他们两口子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万小小后,就把孩子扔给了于梅梅。几乎没怎么过问过。
只是心血来潮时偶尔回来看看孩子。平时都在外及时行乐,不知所踪。
若外地扒手想来这个城市混,对不起,你得先来拜见万万山。(你当然难以见到他的真身。见见他的代言人周四方、周白莹,或者万万山的弟弟万万水也行。)问问他允不允许你在这城市的边边角角流窜。
为此,代言人周四方家便成了一个贼窝。总是会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同道中人相聚。赌博、聊天、互相交流对付警方的良策,共同探讨在猫捉老鼠的游戏中,到底是猫厉害还是老鼠聪明。
万万山和麻利帝都是居无定所、狡兔三窟的人,常在各式各样的小旅馆里栖身。
他们平时爱在一座树木繁密的秘密住所打牌娱乐。那栋像别墅一样的两层楼房子孤零零地在城边的一座小山上。四周被高大而浓密的常绿阔叶林荫护着,灌木丛生。它非常不起眼,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这里是麻利帝和崔莺莺清静雅致的王国。
这房子有一条拨开灌木丛就能到达闹市区的隐蔽捷径,只有麻利帝和万万山知道。
这两对夫妻都有孩子有父母,却过得像单身汉一样快乐自在、随意。
麻利帝的儿子雪琪生下来不多久,就被他做小学教师的外公接走了!
他痛恨不听他规劝的女儿和麻利帝这个走歪门邪道的女婿。就像于梅梅痛恨周白莹和万万山只图自己洒脱,缺乏对孩子的责任心一样。
崔老师尽量不让孩子接触他的父母,以免一个纯洁的孩子被父母污染成一个威胁社会安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