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鲁文每天起早后就在正阳街的车站等周四方。两个人在市内公交车上流窜行窃,等到快八点钟警察们开始上班的时候,他们就准备收工了!
因此,教所长在正阳街的公交站辛苦守候了一个月,硬是没有见到周四方的影子!
周四方是不可能金盆洗手的。作为惯偷又是无业游民的他,是一定会继续行窃的!离恶龙湾最近的公交站就是正阳街公交站。因此,守住公交站就能等到周四方。然后在他行窃之时来一个人赃俱获。
但教所长在明处,狡猾的老鼠看见猫了,又怎么会出动呢?周四方和鲁文只要一晃见教所长那微微有些驼的背影出现在车站,马上就会舍近求远地跑到鑫街的车站去上车。
要将周四方人脏俱获,仅靠守株待兔是行不通的。当对方开始懂得使用战略战术的时候,自己就要采取更灵活的应变措施才能应对。
守候失败的教所长不相信自己对付不了这狡猾的毛贼。于是,他回去制定了一个更为妥当的计划。向柯六四要了两个人,又在公交公司借了两名能干的保卫员工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反扒组。每天都在正阳街巡逻,誓要把这伙猖獗的贼抓住,绳之以法。
他们的警力严重不足。整个派出所才六个人。除去常驻恶龙沱警务室的李生,就只有五个人了!所以这伙贼才会有恃无恐,欺人上脸!
娜丽懿利用划划和阿美给她的资金,很快就在鑫街做起了服装生意。
她能说会道,热情大方又友好真诚。很快就在这条街混熟了,交了一大帮的摆零摊的朋友。
她的这些朋友大多是来自农村的女孩,怀揣着和她一样的梦想来到这个城市。她们在鑫街没有固定摊位,没有营业执照,流动资金也明显不够。但她们吃苦耐劳,用打游击的方式顽强地坚守在这条街上。一天之内常常要被迫挪动很多个地方才能继续做生意。
她们用勤劳的付出为自己蓄积着财富,又因为这踏实的奋斗而变得自信快乐。仿佛一群冉冉升起的城市新贵,总招来许多人羡慕的目光。
鲁文每天都要来守着娜丽懿做生意,帮她收摊后牵着她的手回家。他习惯用手紧紧揽着她的脖子、肩膀或腰肢,这使得娜丽懿重心不稳极为不舒服。她本不是那种有小鸟依人般温柔的女人,喜欢像划划一样昂首挺胸自由自在地前行。而鲁文的动作却让她感到窒息。
“你不要搂着我!”娜丽懿生气地对鲁文说,“你这样,我很不舒服!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像个什么话!”
鲁文为娜丽懿有这样的封建思想而感到非常惊讶。他振振有词地道:“你是我婆娘,我不搂你搂谁?”二人经常为应该怎样走路而闹得不开心。而娜丽懿每次都看在鲁文有正式工作、有房产的份上忍耐了!
正值打开国门开放不久,人们没见过什么稀奇。国外样式新奇的旧货服装就成了抢手货。
这可是暴利的买卖。进价不到十元的东西,转手就能以高出进价九、十倍的价钱卖出去。娜丽懿见姐妹们倒旧货发了财,也追风地捣腾起了旧货服装。
然而,这些服装就是泊来的垃圾,极不卫生。工商部门是明令禁止不要销售此类物品的。违者不仅要罚款,还要没收货物。
但巨大的利润会诱使人不顾一切。娜丽懿和她的姐妹们进货如做贼一样。这时候,她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对她的事业有所帮助,便要求鲁文陪着她去重庆拿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遇到检查也好逃脱。
重庆市市中心的那些居民楼里,隐藏着大量泊来的旧衣旧货。老板们只需把一件旧货衣服挂在窗外或门口假装晾晒,来拿货的人就知道里面有货出售了!
虽然这些居民楼外有工商检查人员巡逻,但来进货的老板们老手带着新手,能非常巧妙地躲开工商人员的检查。
娜丽懿和小王、叶儿等几个姑娘在蒙孔的带领下,机警地在那些居民楼里来回穿梭。在一户户人家的屋里快速地挑选好自己的货物,塞进自己的身上或挎包里携带出去,快速放在外面大街上接应之人的大口袋里,又再回去挑选。
这样做,即使被发现没收了货物,损失也不大。蒙孔很少说话,但对姑娘们特别温柔。他犀利的眼光总闪着一种冷峻的光芒。
据说他的父亲是政府要员,家里也很富有。蒙孔说自己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自己能活得充实。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思想,姑娘们都很欣赏这小子。
“千万不要站着不动!如果看见有穿制服的来检查,就把包背上,假装买东西随意走动。这样,他们就搞不清楚你的真实状况,就不敢叫你开包检查。”娜丽懿交待负责接应的鲁文。
鲁文点点头。他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娜丽懿一离开,鲁文就谨慎地把大编织袋拖到自己的脚边,开始放心大胆地东张西望欣赏起重庆的街景来。
啊!重庆还真是好繁华啊!这样密集的人流,如果是在盐都市就好了!那么,还可以在大街上“干活”。风险倒有,就是不好逃脱…鲁文想入非非。看见娜丽懿从居民楼里钻出来,站在马路对面向他招手,他还沉侵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有反应。
娜丽懿拼命向鲁文示意要他过马路来取自己身上藏的货。无奈鲁文神思恍惚无法领会!他瞪着迷茫的眼睛看着她,像一根电桩一动不动。
啥意思呢?鲁文想,是叫我过去么?我得守着面前的货啊!我在这儿,她竟不晓得过来!
见鲁文像个木偶,高度紧张中的娜丽懿简直怒不可遏!她只得怒气冲冲地冒险冲过马路,几下把身上的货取下来塞进大口袋里。然后迅速转身,又冲过马路再去拿货。
然而!就在她快速冲过马路的时候,她慌慌张张的身影被工商检查人员捕捉到了!等她再一次拿了货出来,他们把她拦住了!
“把你拿的货交出来!”他们说,“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买这些垃圾!就是不听!”
“我买来自己穿的!”娜丽懿强词夺理地道,“有卖才有买呀!你们不去管卖货的,我买几件来穿还犯法吗?”
“你来来去去跑好多遍了!以为我们没看见么?!这些衣服很多细菌,很脏的!穿了容易产生疾病。”检查人员说。
“我先消毒就没事了!”娜丽懿企图耍赖。她的眼睛四处瞟着寻找同伴,然而,他们却不知去向!
“不要多说了!货物没收!在哪儿拿的?带我们去!一律没收销毁!”一个检查人员强硬地说。
“我就买这两件。以后不买了行么?”娜丽懿示弱地表示,“我可是花了钱的呀!”
“废话就不要说了!”带队的检查人员说,“我们对你够仁慈了!”
娜丽懿呆愣了片刻,知道逃不过去了。为了保藏在身上的几件衣服,她只得交出挎包里的两件衣服。
“在哪儿拿的?几楼几号?”检查人员继续问。
娜丽懿朝天指指:“楼上。没注意是几楼几号。门开着呢!你们上去就知道了!”
几个检查人员随即上楼查看。娜丽懿有意磨蹭在后。上到三楼的时候,蒙孔突然从一户人家里出来,横在检查人员和娜丽懿之间,示意娜丽懿快跑!娜丽懿趁机飞奔下楼逃之夭夭!
她恼羞地来到大街上,一言不发地把身上的货塞进编织袋中,气冲冲地背起编织袋就走!
“蠢猪!”她满脸绯红地朝鲁文咆哮,“你是猪啊?!看见我向你招手,你就过马路来接货呀!站在一个地方发愣是几个意思呀?!你是僵尸吗?!”
娜丽懿的暴怒吓坏了鲁文!他茫然不知所措。想表达一句简单的内疚也力不所及。女朋友的责备让他心里难过不已又好不迷惑!“我老老实实地守着货呀!怎的又逆了她的心思!”鲁文委屈地想。
“看人家蒙孔!比你小那么多!人家是如何机灵的?你这样永远成不了大器!”娜丽懿继续愤怒地吼。
鲁文并不服气。他认识蒙孔,知道他并非一个善类。这个人只不过是恶龙沱的一条“蛆虫”!他以前经常在恶龙沱和林雀等人混在一起。娜丽懿对这家伙竟有那么多好感!
他所有的新奇、愉快都一扫而光!默不作声地听任娜丽懿发泄,思索着如何让她快些息怒。
这一刻,他爱的这个女人已把他划入了无能、愚昧、没出息、不可依靠之列!她可怕地黑着脸,面目狰狞得仿佛要吃人。鲁文的自信一触即溃。左右也体会到了娜丽懿对他的失望。
他像犯了错的孩子,紧跟着对他不理不睬的娜丽懿,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地努力迁就她。无时无刻不忘表现自己对她的赤胆忠心,以此来抚慰爱人那颗狂燥的愤怒之心,挽回她对他的肯定和认同。
在返程的包车上,娜丽懿为了表示对蒙孔的感谢,跑去跟蒙孔坐在了一起。
“做我的弟弟吧!蒙孔。”娜丽懿真诚地对蒙孔说,“你我有缘呢!咱们结拜好了!”
她帮蒙孔看摊的时候,蒙孔定价二十五的裤子她卖了三十块钱,便把那多出来的据为己有了!她认为那五元钱是自己巧言的功劳,是自己该得的。其实这是一种不诚实的贪污行为。
蒙孔对她的所做所为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干涉过她。因而,娜丽懿觉得这个老板仁慈又善良。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姐了!”蒙孔说,“亲的姐!”娜丽懿瞟着郁郁寡欢的鲁文,心里郁闷。
这不是我要找的那种男人!连起码的灵性都没有。不可依靠!娜丽懿悲哀地想,就算是黑暗中摸索的鸡鸭也能听人指挥呀!而他!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陈立杰和她比赛长跑时的那种机灵与狡黠。“一个男子必须要有基本的聪明才智和胆识,才能给予女人庇护。而鲁文几乎什么都没有,纯粹的一个草包!”她想。心里无比沮丧和失望。
娜丽懿自住进恶龙湾起,这里邪恶堕落的气息就无时无刻地不在影响着她,试图将她吞噬。
鲁文唯恐自己刚获得的甜蜜爱情会化为乌有,每日里动人又夸张地哄着她开心。当他发现女朋友只有在慵懒而颓废的睡觉时间才不会表现出焦虑和烦躁时,他开始想法设法地把她禁锢在床上,用自己的柔情缱绻阻挠她的日常活动,缠着她不要她出去摆摊,沉湎于永无止境的情欲和交欢之中。
像娜丽懿这种集美貌和英气于一身的女人,一旦出了家门,难保不会遇到一个或两个魏建成似的人物。不让她出去是保护自己爱情最稳妥的办法。
于是,鲁文教娜丽懿打麻将牌,诱使她抽烟,用不良嗜好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女朋友的生活习惯。而娜丽懿在这些让人萎靡堕落的活动中,不由自主地任由宝贵的时光流失,消磨着自己可贵的青春。
她不知道,看起来愚不可及的鲁文其实有着比她高深百倍的狡黠心思。他像一个强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娜丽懿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和意志;吞噬着她的理想和追求;也吞噬着她的勤劳和勇敢。使她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于芳芳在得知儿子的“老板”女朋友其实是个农民后,心里的懊恼和愤懑随即爆发了!
她开启了没完没了地唠叨模式,试图让鲁文放弃这个农村媳妇。
“……农村就是穷!就没人吸取于久久的教训!你说气不气人?!别人见了弯脚杆躲都躲不赢,这厮还凑上前去!呸!……”于芳芳的唠叨让娜丽懿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问鲁文:“你妈总说弯脚杆、弯脚杆,弯脚杆是什么东西?”
“弯脚杆就是农民!”鲁文笑嘻嘻地抱着娜丽懿说。都中午十一点钟了,他们还没起床。
“为什么叫农民是弯脚杆?!”娜丽懿大惑不解。
“农民每天要弯着脚杆挖土啊!所以就叫弯脚杆!”鲁文说,“真是个傻瓜!”
“啊?!”娜丽懿倒抽了一口凉气,怒从心起直冲眉梢,竟气得呆愣了!
原以为自己委曲求全地和鲁文在一起,他的母亲应该感恩戴德。而她竟然也看不起农民!
她的心儿凉悠悠的。想起了面对划划一家人时的自卑感。不,她现在没有自卑了,只有愤怒!
凭什么啊?!像于芳芳这样贫穷的主,居然也有资格嫌弃农民!真是岂有此理!自从土地下户后,农民们基本上可算是丰衣足食了!只不过在经济上还不宽裕。
“哼!还真是想得出来!”娜丽懿冷笑道,为这侮辱人的称呼而忿忿不平!“你妈还看不起农民!农民看得起你家,就已经很不错了!那么穷的一个家,连农民都不如!!”娜丽懿生气道。
财富给了她相当的自信和勇气。她已不屑于这个低矮阴暗的破棚子。
于芳芳的唠叨没完没了。她斜靠在自己的家门口不间断地朝来来往往的大众广播。不管认不认识人家,也不管别人搭不搭理她。即使面对空气,她也会唠叨得起劲儿的。这是她惯常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