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芳芳的唠叨不可避免地干扰了鲁文和娜丽懿的闺房乐趣,使娜丽懿闷闷不乐。“既然你妈反对咱俩相处,那咱们还是散了吧!”她恼怒地对鲁文说。
“那咋行!”鲁文喊,“甭理她!她就是一个疯子!我死也要跟你在一起!”他在房间里扯着嗓子朝外面的于芳芳吼道:“念!念!念个球啊!疯了不成!和于七一样!”
“于七是谁?”娜丽懿问。
“于七是我姨妈!怎么?你竟不认识?”鲁文颇觉奇怪。于七的知名度可是很高的!
娜丽懿觉得鲁文蠢得搞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会认识于七?!你怎么想的问题?”
于芳芳见儿子吼自己,心里难过。又念叨:“吼吧!有婆娘了!妈就是狗屁了!自古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那年,怎么不在恶龙沱里淹死!那鬼干嘛要松手!不孝顺,鬼都会来找你的!”
“她在说啥呀?”娜丽懿茫然。
“说我!那年我在恶龙沱里被鬼揪住了!差点死了!”鲁文说。
“你确定你是被鬼抓住了?”娜丽懿耻笑。
“是啊!”鲁文很认真地说,“这恶龙沱、恶龙湾的人谁不知道啊?他们都看见了我脚杆上的五个青手指印咧!半个月后才消了的!”
“真的?!”娜丽懿假装恐惧地问,“被鬼抓住了是什么感觉?”
“害怕呀!我在恶龙沱洗澡,洗着洗着,就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拼命往河底下拖!我当时就心慌了!拼命地蹬呀!蹬呀!狗日那鬼的力气好大!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边游边大声喊:‘有鬼呀!有鬼呀!’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我上了岸,人些都跑来看!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鬼捏的指印!”
鲁文露出一只小腿比划给娜丽懿看:“就是这里!全部都是青的!把老子吓惨了!焉了半个月,吃什么吐什么!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去河里洗澡了!”
娜丽懿学着划划的样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鬼?!那是水猴子!”
“水、猴子?!”鲁文懵了!
娜丽懿鄙夷地瞧着鲁文,感觉自己有足够的智慧可以掌控他的一举一动和心智。
于芳芳继续在巷道里广播:“……冤家!不挣账的东西!我去给他“烧胎”,人家菩萨说他是峨眉山偷跑下来的仙童!菩萨正到处找他呢!哎,菩萨怎么不把他收去!留在家里害人!……”
鲁文又朝母亲高吼:“关你屁事!我就要和她在一起!怎么啦?看不惯就去死呀!”
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于芳芳更加悲从心起!她拖声拖气地喊:“妖精啊!你是鬼鬼!还得被妖精害!害死你活该!老子不会可怜你的哟!……”
娜丽懿非常郁闷。跟疯疯癫癫的人生气是自寻烦恼,但她又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不知好歹的东西!神仙还在到处找他呢!他竟还在屋头陪弯脚杆农民睡觉!……”于芳芳似是豁出去地癫狂了!她纵有万千的愤怒、不平、委屈和痛苦,面对不如她愿的儿子,也只有无奈地念叨这唯一的一个法宝!这使她在里弄里获得广泛的,没有价值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同情。
关于鲁文是峨嵋山上下来的仙童这件事,在恶龙湾是众所周知的。
鲁文的五官长得本身也与画像中的仙童相像:一双丹凤眼略微朝上飞着,五官端正显出些许顽劣和狡黠。他是唯一个掉进恶龙沱却没有死的奇迹制造者。而且,他虽头脑简单却一向拥有不可思议的好运。所以,他是仙童转世这件事,在老一辈人眼里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烧胎”纯属迷信。它其实就是一种神秘莫测、简单依靠卦图来判断人前世今生的预言术。
好的预言家自然有,仅靠一滴水的才能糊弄大众骗取钱财的江湖骗子比比皆是。于芳芳对这些骗子的话深信不疑。
划划顺利地通过了医院的考试,进母亲所在的医院做了一名门诊收费处的收费员。
上海之行的不平与屈辱依旧撕扯着她骄傲的心。那是她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最不堪回首的奇耻大辱!
她真心喜欢温文尔雅、温柔细腻的阿雄。喜欢他强大的经济实力。但这个男人龌龊的缩逃行为却令她深感耻辱和绝望!他在关键时候抛下孤单无助的她而去,留下她一个人被人围攻侮辱,还差点被毁了容,这是无法被原谅的!
由此,划划便有了轻贱一切男人的理由。她开始报复和戏弄那些打她主意的自私男人。看不同的男人被自己征服,服服帖帖地听任自己摆布和指挥,她惬意极了!有一种傲视其他女性的成就感。
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一旦放纵起来,其后果是灾难性的!划划很快就怀孕了!为了生下肚子里的小孩,她又神速地找到一个叫何洋洋的帅气男孩同居。
柯六四夫妇强烈反对划划和无业游民何洋洋非法同居。他们认为女儿至少应该找个名门望族或社会名流。但划划已搬去了何家居住,这事已由不得他们了!
划划的一意孤行让柯六四两口子伤心不已!多么美丽又娇贵的一朵花啊!竟心甘情愿地飞入贫寒人家!他们多年的精心培养和浇灌都白费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贫穷的生活呢?柯六四两口子接受这恼人的事实委实憋屈!
柯六四上任刑警队队长后,盐都市的治安虽然依旧乱七八糟,但整个刑警队的变化却是蛮快的。他脑子活络,为一穷二白的刑警队增加了不少的收益。极大地改善了刑警们的工作环境和破案效率,在队里树立了很高的威望。
他在一次偶然与陈立杰同行时的简短交谈中得到启发,率先在盐都市建立了线人制度。魏建成就是他发展的第一位线人。
在开放的浪潮冲击下,民众的意识、观念正在经历急速转变。一些人不能有一个冷静正确的认知对待新观念、新事物,价值取向出了问题,恶性事件便层出不穷。新的犯罪需要新的规矩和法律条文来约束,而公安机关传统的破案手段明显滞后于社会发展,打击犯罪的能力常显不足。
这是一个迫切需要改变、迫切需要进步的时代。柯六四担负着盐都市稳定社会治安的责任和使命,不敢有半点的懈怠。虽然他把破案率由以前的百分之六十提高到了现在的百分之七十,陈刚毅依旧没有表扬他。
他知道柯六四是一个搞刑侦的人才,只是觉得他还需要磨练而已。当初陈刚毅反对柯六四出任刑警队队长这一职,有一个原因是担心小资产阶级享乐思想严重的邵依然对丈夫的事业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有可能拖他的后腿。
刑警毕竟是一个特殊的职业。它要求警员普遍具有无私奉献、勇于牺牲的精神,要求他们要习惯没有规律的上班和作息时间。充满了种种危险和挑战的工作也要求他们的家属在儿女情长上作让步。
陈刚毅的担心不无道理。邵依然不仅一直影响着柯六四,她对跳舞的痴迷也直接影响着他们的女儿。可以这样说,柯六四家的悲剧正是从邵依然爱好跳舞开始的。
娜丽懿得知划划与何洋洋同居怀孕的消息,感到无比震惊和失落!她原以为划划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任性地背叛了陈立杰,过一段时日就会幡然悔悟与他重归于好的。但,她竟是和何洋洋在一起了!她觉得这事简直不可理喻!
划划和陈立杰不是感情深厚、难舍难分的么?为何会在他走后就把那些深情缱绻通通忘了呢?她有什么理由要抛弃对她百依百顺的陈立杰?娜丽懿替陈立杰感到委屈难平!由此,便对划划产生了一些隐约的怨恨和不屑。
这之前,陈立杰回来找过娜丽懿一次,询问她离开划划家的原因。
“你们都像随波逐流的浮萍。我太低估社会这个大染缸了!”公园里,陈立杰对娜丽懿说。他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脸上全是沉重的伤痛。
“我无法探知你们的所思所想,只是觉得苍天待我不公平!它没有给我机会表达,一切都已经失去了!”他沉闷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似乎伤心得不得了!
“他被伤得多深呀!”娜丽懿心疼地想,该死的划划!让人家陈立杰独自舔伤口!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无法走进她的内心。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就要做妈妈了!”娜丽懿对陈立杰说。
“哪你呢?不也是突然就有了男朋友,而且还和别人同居了?”陈立杰伤感地道,“你是怎么想的,划划也是怎么想的吧!你们女孩子太让人费解了!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草率!”
“我、没办法的事。”娜丽懿试图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
“你们都不要找借口了!什么叫没办法?!既然不喜欢,就不应该和他在一起!既然和人家在一起了,就不要找什么借口!”陈立杰说。又问:“划划把信给你了吗?”
“不是给你了吗?”娜丽懿瞪着陈立杰,“在火车站送你的时候给你的!哎,老实说,我也很生气!真想问划划是怎么想的!很想骂她一顿!”
陈立杰愕然地看着娜丽懿。“你,真会装疯卖傻!哈哈,娜丽懿,我可真服了你了!”他冷笑着说。
他上警校后给娜丽懿写了很多封信托划划转交给娜丽懿。他想知道那些信的下落。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哈!”娜丽懿着急地解释,“我是真心不希望你们分开的!多好的一对啊!哎!郁闷死我了!”
陈立杰不断地哼哼着。过了好久才问:“你那位对你还好吧?”
“还行吧!”娜丽懿说,“至少他听我的,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所以,你在意的就是这种感觉?很嘚瑟?我以后可能很少回盐都市了!既然你过得有滋有味,我也只能祝你幸福了!”
这就此作别令娜丽懿感伤不已又有些恼怒。她和陈立杰明明在讨论划划的事,他却扯上她来说事!搞得好像她娜丽懿也对不起他似的,岂有此理!
晚饭后,娜丽懿和鲁文出去逛街,她决定必须要去拜访一下划划了!她要看看划划那男友是否有三头六臂!这个家伙能俘获划划那颗高贵而深沉的心,一定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优秀之处吧?
何洋洋的家里空气沉闷,气氛怪怪的。何家人对划划和她的客人都相当客气。这种客气分外谨慎、刻意,甚至有些做作和勉强。他们的笑容也是硬挤出来的,苦涩得比不笑还僵硬难看。作为主人的他们反而像做客似地拘谨,尽量回避着两个女人的相会。
这家人的经济状况明显不太好。估计能娶到划划这样工作好、家世好、才貌没得说的美女,不知道有多惶恐不安呢!因而,何洋洋的父母把占据大半个家的最好最大的房间给了划划和何洋洋。余下的六口人就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和客厅里,或睡沙发、或临时铺床地挤着睡。
他们为这漂亮而珍贵的媳妇牺牲掉了全家人的利益。何家整个客厅阴暗晦涩,而划划的房间宽敞明亮还有一个大阳台。阳台上的晾衣杆上稀疏挂着划划的几件内衣。而何家几口人洗净的湿衣服却密实紧贴地挂在不通风又没阳光的厨房边的厕所旁。
娜丽懿在何洋洋家待了一会儿就觉得窒息得难受,郁闷地想逃离。划划客气地送她出门。
“你觉得幸福吗?”娜丽懿阴阳怪气地问划划。
“当然!难道我会不幸福 ?!”划划骄傲地反问。
“可是,何洋洋虽长得帅,但他能给你什么?我不认为他能给你幸福!”娜丽懿嫌弃道,“学历初中,又没有工作。你是看上他那帅气的长相了!但人材不能当饭吃!”
划划立马就有些不高兴了!娜丽懿这是在挑拨离间嘛!想不到她竟然还有长舌妇的爱好,想否定她的爱情。她便针锋相对地说:“总比你那鲁文要好一点吧?傻里吧唧的!空有一堆肌肉!却是个傻瓜!”
两个女人互相贬低着对方的男人,互相对对方的选择相当不满。“那陈立杰怎么办呢?他可能还在幻想和你结婚呢!你却要生孩子了!”
“煞风景!”划划又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道,“你怎么老是提陈立杰?!”
“老实说,我为陈立杰不平!我看着你们相亲相爱!看着你们浓情缱绻。我觉得你很无情!”
“你不平?!那你嫁给他吧!反正他挺喜欢你的。”划划道,“神经病!我的事到底关你什么事?!”
娜丽懿为划划字字诛心的话心隐隐作痛。是呀,划划的事确实不关她什么事呀!自己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替古人担忧呢?
难道自己不算是划划和陈立杰共同的最亲密的朋友吗?那么多日子与划划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共同“对敌”,一抹就忘了吗?划划的心是什么时候变得冷漠而坚硬的?那种差不多要忘了的自卑感又悄然而生。
“陈立杰确实不值嘛!”娜丽懿固执地嘟囔。
“哼哼!”划划厌烦地别开头,不屑地嗤之以鼻,“你很会臆想!我和陈立杰早过去了!双方都没有感觉了!你还在哪儿智商欠费喋喋不休、忿忿不平!没情趣的农民意识!讨厌!”
“双方都没有感觉?”娜丽懿不相信地看着划划,怀疑自己像个小丑。
划划不想理睬娜丽懿。她对她敢于指责自己的行为而恼怒不已!便气呼呼地道,“我只想得到你的祝福!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吝啬!一句祝福的话都不肯说!反反复复为陈立杰鸣不平!他给你上了什么药?!就算他要奔向你,你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爸妈祝福你吗?”无法摆正自己位置的娜丽懿冷冷地问。
“当然!”划划有些迟疑,“他们不得不祝福我!何洋洋总有一天会发财的!他会给我幸福的!他说过要让我享福的!”
爱情这东西,向来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两个女人都看见了对方的不幸和苦难,都给予了对方最正确的判断,却都忽略了自己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