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丽懿的妈妈和姨妈都极为相信鬼神。她们听说本市有个妙观寺的菩萨极为灵验,便带着呆滞麻木的娜丽懿不辞劳苦地去参拜,渴望佛主保佑这可怜的孩子。
娜丽懿在见到佛像的一刹那,止不住泪流满面!
“多么庄严、神圣又安祥的佛!”她跪在佛像前仰望佛的庄严威仪。它是没有烦恼痛苦的典范,是我该学习的榜样!它是舍了小我和贪心才得这清净法相的吧?凛然、慈悲、义理通达,它用爱护心给众生以安乐,用怜悯心解除众生的痛苦,严于律己,护佑别人,多么高尚伟大的情怀!多么慈悲的心肠!
她突然想起阿美,阿美和包青云所共同追求的那种大公无私、常无懈倦,恒求良正、利益群众,不也是像佛一样高尚吗?
她久久地跪在佛前,精神开始升华,渴望自己能像佛一样超世绝俗。她的灵魂在这里苏醒,充斥于内心的都是大慈大悲。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在这里得到了皈依。于是她向寺庙讨了一些经书准备回家慢慢研究。
寺庙里香火旺盛,所有香客都可在寺里免费吃一顿斋饭。在吃斋饭的时候,娜母和同座的一位忧郁妇人友好地攀谈起来。
“您是为闺女烧香啊?您闺女咋哪?”妇人问。
“她不好,病了!”娜母说,“您呢?”
“我为我儿子烧香。他也不好,坏了!”妇人说。
“喔!”娜母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想的都是为儿女好!”
“我听说这寺庙旁有个落地菩萨“烧胎”烧得很准,你们不如去看看!”那妇人道。
“好啊!”娜丽懿的姨妈高兴地道,“您带我们去吧!我姨侄女就是应该烧个胎!”投了缘的三个人便带着娜丽懿去找活菩萨“烧胎。”
所谓“烧胎”,就是通过能在阴阳仙三界自由穿梭的“能人”,去另外的空间探查凡人的气运,对症阻止世人的厄困,导引世人的鸿运。
娜母在向那“落地菩萨”报了娜丽懿的生辰八字之后,那“能人”便双眼紧闭,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几分钟后,他的“灵”貌似到达了另一个空间。
他扮成一个可怜巴巴的亡灵模样,摇摇晃晃、欲坠非坠道:“阳间不问阴间的苦啊!我没有衣穿!没有鞋穿!没有钱用!我回阳间无人理睬呀!我要带走此女!因她最孝顺!……”
娜丽懿的母亲神色大变!立刻责怪丈夫的“亡灵”:“你咋能把她带走!你应该好好保佑她嘛!”
那“落地菩萨”便抱着一个虚无的东西摇来摇去,委屈地呜呜而哭!突然,他全身战栗,猛地睁开眼,好像又从阴间穿越回来了!恢复了常态对娜母道:“是这个人死去的爸爸在作怪呢!要度他啊!”
他拿出一个鸡蛋交给娜丽懿的母亲叮嘱道:“你要找七种不同的花,每种花采摘七朵,合着这‘神蛋’炒给病人吃。吃了,啥病就好了!”
被完全迷惑了的娜母深信不疑!“得赶紧给你爸烧衣、鞋去!他光着脚丫子!又冷、又饿、又缺钱!哎,这事都怪我!竟把他搞忘了!”她对在“活菩萨”屋外坐着的女儿道。
娜丽懿沉默无语,思维活跃却不能很流畅地表达出来。整个人显得又呆又笨。
这个世界上有能穿越三界的能人么?她想,她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实现这种自由穿梭的?
“这是迷信!”她对母亲说。
“但是,你总说地在摇晃,为啥她说你爸在摇你的花树?”娜母说。
“什么花树?”娜丽懿问。
娜母道:“在世外的一个花海里,种着很多花树。一棵树就是一个人的生命。人在树在,人亡树亡。人病树病。”
“啊?!”娜丽懿惊异地看着母亲,不知道她竟晓得如此之多的奇谈怪论!她可是闻所未闻!如果是这样,哪这花树种在哪里?阴间?阳间?仙界?又是谁种的,怎么养护?到底是真有鬼神还是母亲迷信?
她回忆着自己生病时的状态,后怕不已地打了个寒颤。她知道有一种又称星相学的占星术,是根据天体的相对位置和相对运动来解释或预言人的命运和行为的系统。其预言的本事确不简单。
“他可是落地菩萨!”陪她们一起来的那妇人很懂行地对娜丽懿说,“她还说你是发大财、降魔的人呢!”
“降魔?发财?”娜丽懿觉得这更加是胡说八道了!“我不会信的!”她对那妇人说。
“你要信!对菩萨要尊敬!”那妇人道。
“是!要尊敬菩萨!他是救苦救难的!”娜母教导女儿。从小就听母亲话的娜丽懿开始动摇自己的看法了!如果这个世上真有菩萨,如果菩萨真的能救苦救难,那他会帮助我吗?
当一个人足够弱小、迷茫和无助,菩萨是否真能指点迷津?娜丽懿开始对哲学和灵异学产生了兴趣。
她想搞清楚是什么在支配着自己生病时的诡异意识。想见识一下这个能通三界之人是用什么方法得到的特异功能。如果有可能,她也想飞身仙界,再不眷恋这恼人的人间。
于是,她进到那“菩萨”的房间。看着他清廋布满仁善的脸。决定探探他的虚实。
娜丽懿道:“菩萨,我有一事相求。”
那“菩萨”问:“所求为何?”
娜丽懿随口道:“我那离了婚的丈夫,能否和我破镜重圆?”
“菩萨”当即摇头:“嗯!这,恐怕不行!”
娜丽懿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这不行!因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再会和鲁文和好。一生中失足这一次,就已足够了!她继续恶意地道:“可是,我好想和他破镜重圆。”
“菩萨”对她这执念似乎比较为难。他犹豫了一下,郑重地将手中的卦器撒在地上,突然开心地笑道:“咦!成!能成!你的事保证能成!”
他笑得很满意,很慈祥。而娜丽懿笑得很虚弱、很失望。所谓的未卜先知与卜过定局,竟然也可以用自相矛盾的说辞加以变通,这已是荒唐之极!
心中本无求,所求怎实现?可见所谓穿透三界就是个骗局!人于世间活着,来之于尘归之于尘。如果有异界,那这异界便是尘土。它生出万物,又纳收万物,是真正玄之又玄的异界,是万物的主宰。
但是,娜丽懿始终觉得自己精神失常的事充满了诡异和神秘!到底是什么能量在主宰着自己的意识?她很想解开这个谜。
正常的思维意识是多么珍贵啊!如果不是家里人及时察觉她的异常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此刻,她已经与令人嫌恶的于七为伍了!于是她问“菩萨”:“人的思想是怎么产生的?受什么控制?”
“菩萨”答不上来,呆呆地望着她。
“天界是怎样的?地狱又是怎样的?”娜丽懿问。
“天界,有神仙,地狱,有鬼神。”“菩萨”答。
“我坐过飞机。在天上没看到仙人。”娜丽懿说。“菩萨”无语。
“菩萨救苦救难,我现在心里很苦。你怎么救我?”娜丽懿又问。
“嗯,少走夜路!”“菩萨”道。
“怕闯鬼吗?”娜丽懿问,“谁都知道这句话呀!你,真能穿越时空?”
“嗯!我不回答这个问题!”这“菩萨”脸色难堪起来。娜丽懿绝望地转身出了“菩萨”的屋。哪有救苦救难的菩萨!她想,只有自己才能做自己的菩萨!
跟在她身后的妇人提醒娜丽懿:“菩萨不高兴了!”
娜丽懿忍不住道:“我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有血有肉。”她看着这善良的妇人,“吃五谷杂粮,生百种疮病。痛困疲乏有知有觉,哪一个是刀枪不入的神仙?”妇人无语。
话虽这样说,娜丽懿的心里还是满满的都是迷惑。经过这一场炼狱,她开始思考灵魂、精神、肉体以及鬼神之说。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类似于鬼神的东西存在。只是,它们以人们不知道的方式存在着。
她亲身经历的“亡灵”附体是如此可怕又不可思议,按常理是解释不清的。而按鬼神的逻辑来解释,似乎一切便通了!
“我一定要去拜访童医生!请他为我解惑。到底有没有比人更为伟大神圣的东西主宰、支配着人的行为。”她想,“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是不是唯一的世界?我们看不见的世界里,都有些什么?X光?超声波?空气?还有呢?”
她去医院拿药的时候,童医生非常忙绿,没有时间跟她探讨灵鬼之说。
“病了就是病了!没有哪么多为什么。”童医生对她说,“不要东想西想、自寻烦恼!只要乖乖地吃药,保证充足的睡眠,你就不会犯病!”
娜丽懿大失所望!童医生也不能为她解惑,那这个世上谁能解开自己的迷惑呢?
由于药物所致,娜丽懿的语言功能在退化。她再也不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出生动美丽的语言了!连感情色彩浓厚的字眼也无法随口说出。一切外在的豪放收敛浓缩成深沉的内在情愫。性格变得刚毅、沉着。对人的怜悯之心虽在,但已不会轻易感动。
她现在只能食用没有任何油腻的素食,星点的油荤都会令她反胃呕吐。大多数时候,她脸部肌肉僵硬、麻木,神情呆滞、茫然地面对一切。精神生活活跃偏离世俗。她已化身为一尊外表缺情少意的泥石木偶。
天气已越来越冷,进入隆冬时节后,山坡上终日刮着凛冽的北风。一场百年不遇的罕见大雪以不被人察觉的方式,一夜之间把整个盐都市变成了一片莹白。一切的丑陋都逃遁得无影无踪。
娜丽懿裹着一件深色的鹅绒长大衣站在自家花园的雪地里,遥望着她打工的方向出神。她想到了蒙孔。那似是故人友情的朦胧之爱化为眼前安静融化的纯净白雪。
她分辨着自己是喜欢蒙孔这个人,还是喜欢他时不时表露出来的酷似陈立杰吊儿郎当时的模样。总之,一切都已经远去了,不必再去寻觅!
人生之旅中,难免会有那种让人特别眷恋的美好匆匆而来、匆匆而过,它们就如美丽的浮云不可捉摸、不可挽留。只能让人闲来想想以充实人生的美好。放不下是愚蠢的自我折磨。
娜丽懿现在不需要折磨!她已经被鲁文的所谓爱折磨够了!现在,她需要像眼前的白雪悄无声息地融化,以滋养她埋在土里的幸福花种。一切虚幻不实的所谓爱情都与她无关。独依雪、空自叹,千帆过尽路茫茫。
她把自己的日记本在雪中一本一本地烧为灰烬。又将灰烬郑重埋入一窝迎春花下,站在花旁祭奠她逝后永不再来的青春和纯真。愚蠢而怯弱的娜丽懿在这一刻死亡了!她应该如这迎春花一样获得新生!
一场婚姻的回馈是让她终身服药。人世间的情与爱,真的哪么重要么?胜过生命本身么?不!不可能!爱情就像这雪,再美也是会消融的!
她开始向往宁静的无情无爱的世界。但总有个人的影子在脑海中不时闪现。他是谁啊?她想,是我淫极乱思春?还是确有某人在我的潜意识里?为什么总会想起一个温文尔雅的帅气身影?为什么脑海里总浮现出那双盈盈如秋水的受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