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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到死人的事情，不要乱说！”张主任温和地对于芳芳说。又扫了一眼在巷道口与王登兴高采烈聊天的鲁文。
“小心人家告你诽谤。你又没证据证明人家杀了人。病死的就是病死的嘛！咦？鲁文今天咋又没去上班呢？”
“下班了！他们那活，轻松得很！”于芳芳为张主任不是她的知音而遗憾万分。脸色不高兴地阴沉下来，自豪地道，“这都是托他爸爸的福！顶替进厂嘛！正式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喔喔！他爸爸就是爱儿子！最爱的就是这个幺儿！何况他还是仙童转世！”
张主任忍不住笑了起来。于芳芳觉得张主任的笑毫无感染力！很不开心地想：我乱说了么？哼！于久久就是死在麻婆手里的嘛！那个不晓得？……
鲁文在邻居胖娃门口和王登聊得眉飞色舞。他手舞足蹈地和胖娃那肥硕的妻子打情骂俏着，好不快活！
他一直称胖娃妻为“黄夫人”。“夫人！你就是我的夫人！知道么？”他拍着黄夫人肉墩墩的肩膀对她说，“以后不准再跟胖娃睡觉觉了！要跟我睡！我叫你干啥你就干啥。甭听胖娃的！咱俩才是天生的一对唻！……”
黄夫人咬牙切齿地捶了鲁文一记重拳骂道：“你、狗养的鲁文！只晓得欺、欺负老子！我、我再不说，也、也当你一个、姐姐！没大没小！乱开、玩笑！”
这个女人有构词障碍、语言障碍，说话特别费劲。
王登在旁笑得像一朵花似的灿烂，跟着取闹道：“杂种！黄夫人这一身的肉好安逸哟！一把搂不住还得添二把！难怪胖娃长得一肥二胖的。敢情他每晚都喝你的牛奶啊？”
“你狗养的、王登！思想坏！”口舌不利索的黄夫人着急地朝她家厨房喊援军：“胖娃！张胖娃！你、来听！鲁文跟王登在、在说啥？！狗养的！吃饱了饭没事、就、就乱开玩笑！”
胖娃笑嘻嘻地从他的厨房里出来道：“说些啥嘛？我来听听！”
“这、这两个坏蛋！给我揍、揍死他！”黄夫人唾沫横飞地命令丈夫。
胖娃便装模作样地训斥两个坏男人道：“说你两个没球事干！下流！无聊！”
他永远不会跟任何人生气。像庙里永远咧嘴的笑菩萨。因此，张胖娃的人缘极好。
“哎！胖娃，你到底给黄夫人吃的是哪一种饲料呀？看她狗养的，长得跟猪似的！”王登继续调戏黄夫人。
“你的鲁二笼、才是猪！”黄夫人气急地涨红了脸。
但鲁文、王登和她的丈夫只顾傻笑乐呵，毫不在意她的愤怒。
王登没事就爱拿她肉山似的身体开玩笑，真讨厌！
由于吃得好、玩得好又睡得好，黄夫人的胸前像是塞了两个巨大的水袋子。她轻轻一动，那水袋子便不住地晃荡，很是诱人。
鲁文看见张主任走过来了，立刻就变得规规矩矩。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僵硬，逐渐变得郁然。
“鲁文，今天没有上班呀？”张主任站在胖娃家门口很关心地问鲁文。
她觉得很奇怪。十八岁的鲁文明明顶替了父亲在大盐厂上班嘛，怎么会整天都在家里呢？
她看着鲁文长大，认为他还不算是最坏的孩子，只要好好引导，他就会在正途上行走。
“下班了！”鲁文干脆地说。
“喔？那大盐厂的活咋会这么轻松呢？我看你好像天天都在家里嘛！”张主任说。
“就是轻松噻！”鲁文尴尬地坚持说，“每天干一两个小时就下班了！”
“喔！”张主任点点头，“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你又是正式工，多好呀！”
“嗯！”鲁文觉得全身不自在。心里本能地抗拒着张主任的关心，对她充满了警惕和厌烦。
“要珍惜你的工作好好上班！有了钱还可以拿一点回来孝敬你妈，改善生活。多好啊！”张主任不知趣地继续说，“你看你妈哟！一辈子没吃个啥穿个啥的，你现在大了，可以照顾你妈了！”
“嗯！”鲁文板着脸，装着很老实地点了点头。等张主任走开了，便马上忿忿地骂了起来。
“她妈的！嘴巴真多！”他很不高兴抱怨道，“关她什么事呀？管起老子的事来了！”
“嗯！居委会主任最讨厌！”王登火上浇油地附合说。
胖娃进他的厨房里看了看锅里炖的东西，又出来嘿嘿地笑着问：“谁呀？张主任呀？我觉得她很不错呀！温柔善良，挺关心我们的！”
“关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鲁文反感地说，“她咋不关心其他人，非要关心我？！我上不上班关她屁事！”
“呃，黄夫人，咋整呀？胖娃说张主任很关心他哟！”王登立即口无遮挡地道，“老子！要是关心出线了，可咋整呢？”
“你、狗养的、王登！老子要跟张主任告、告你！”黄夫人一边择菜，一边义正词严地训斥王登，“净、想些、吃不得的东西！人家张主任，就、就是、关心鲁文，关我们、胖娃、啥、事呀？”
黄夫人貌似弱智手脚笨拙，其实脑子并不笨拙。她的手常会抖动，双手都有一根手指不能正常弯曲。因而，做任何事时都会保持着兰花指的造型。虽然行动缓慢，但她最爱串门看闹热。
大多数时候，黄夫人一身正气，也不怕得罪人。尽管她是身体有残疾的人，但她的丈夫非常爱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把伙食搞得营养美味，把她养得体态丰满，白白胖胖的。
胖娃的烹调手艺绝不压于国家一级厨师。他家虽然房子破烂不堪，吃的可是一流水准！所以，有残疾的黄夫人是恶龙湾令人羡慕的最最有福气的人。
于芳芳和鲁二笼密切配合，很快就将一大锅饭和两大碗回锅肉端上了桌。
她走出家门，朝在胖娃门口吹牛吹得忘乎所以的小儿子喊道：“吃饭了！仙人！”
鲁文和王登立即拍拍屁股回屋准备吃饭。
王登走近饭桌看见回锅肉，立刻愉快地自言自语道：“我整二两酒！”转身出了门，到巷道尽头的小卖部买酒。
于芳芳马上脸色铁青地念叨道：“饭都吃不饱了！还喝酒！是个酒仙！”她对这个经常来蹭吃蹭喝的女婿深恶痛绝！
王登很快就把酒买回来了！他一边开心自得地喝酒，一边手舞足蹈地向小舅子讲述自己昨天晚上和师兄师弟打牌的情景。
“……那一盘，老子三个一筒、四个二筒、一个三筒、一个四筒，还有六、七、八、九的筒子——这牌好噻？这已经是清一色了嘛！标准的清一色！！
杂种！上首‘啪’！的—声打个一筒出来，我立马扛！扛起来就是个五筒！——好得不得了噻！
我再扛手里的四个二筒——这就是三、六、九的将了嘛！
我扛二同！你猜！这么着？
‘啪’的一声！”他兴奋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又扛起来一个九筒！啊呀呀呀！我的妈哟！”王登幸福地回味着那精彩的一瞬间，激动得好像要从板凳上腾起来一样不能自持。
“杂种！我真是赌神附体了啊！那真叫一个绝啊！想哪张，摸哪张！特别是扛上的那朵花花儿哟！”他像捧起一朵绝美之花陶醉地在嗅一般，嘚瑟地扭动腰肢道，“爱死那个人了！嘿嘿！真的！那牌打得，那才叫过瘾！……”
鲁文听得津津有味，嘻笑颜开。王登讲得绘声绘色，热血沸腾。这种欢乐的气氛，容不得于芳芳发表令人尴尬的不欢迎他的言论。
“看你最后还不是输了！”鲁二笼煞风景地打击丈夫道。
“哎呀，你真是！打牌嘛，就是有输有赢，又不奇怪！”王登不满地对鲁二笼说，“只赢不输谁跟你打？那不成赌神周润发了？”
鲁文和王登都忍不住笑。只有于芳芳板着脸严肃地一言不发专心地噘嚼食物。
她平时很少漱口，所以牙齿老化严重。再加上她对打麻将一窍不通，不明白这个东西为何那么吸引人。
“这个月，你已经输了多少次了？把你妈给你的钱也输掉了！”鲁二笼继续念叨。
王登父母为了能多帮到养子，两老口自觉地在乡下亲戚的老房子里居住，把赚来的辛苦钱都省下来无私地交给儿子，作为他补贴生活所用。
但，王登并不认为这钱有多么厚重。他把母亲辛辛苦苦挣的钱当水漂一样喝酒打牌，即使全部输掉了，也毫不心痛。
人是需要一些精神追求的。王登的精神追求是朝朝有酒朝朝醉，推杯换盏、高朋满座的逍遥快活。
“打牌、喝酒都是为了开心！朋友看得起你才会跟你玩！不是那个人，你拿钱请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理你！”他常开导妻子说。
是的，人生在世，开心二字。王登是把这道理理解并执行得透彻了的！
见鲁二笼继续不合时宜地在娘家反复说他输钱的窘事，他很不满地瞪了老婆一眼。
这一令人讨厌的眼神被于芳芳捕捉到了！她立刻心生不爽，正想要开始唠叨，饼娃背着笆篓回来了！
他在于芳芳的窗前晃了晃，于芳芳便很自然地放下筷子走出门去。
“今天钓到没有嘛？”她一边问饼娃，一边提起柄娃放在她门口的笆篓看了看。
“一个大的都没有！全是小鱼儿。”饼娃撒谎道，“可以炸焦鱼吃。”
他回答完姨妈，把自己的鱼竿放回隔壁自己的破棚子里，又从棚子里走出来，拐进于芳芳家洗手洗脚。
他的破棚子里没有水、电、气。除了两张木凳上搁着的一张木板床和床对面地上的一小堆谷草外，一无所有！
但那是他和母亲于七的家。
饼娃没有把笆篓放在自己家，而是直接放在于芳芳家门口，就是表示要把今天的收获送给姨妈的意思。这是他和于芳芳之间长期养成的默契。
于芳芳将笆篓提进自己的厨房，对在厨房里洗手洗脚的饼娃说：“鲁文买了肉！弄的回锅肉。吃一点嘛！”
饼娃没吭声。洗完手直接走到于芳芳的饭桌前。
“呃！老饼！来、来、来，一起喝酒！ ”王登高兴地招呼饼娃，又掏出两块钱递给鲁二笼道，“二笼，你去再打二两酒回来。”
“你自己去！”鲁二笼不高兴地说，“我叫你拿钱买米，你说没有！喝酒、打牌你倒有！”
“咦！这个鲁二笼！真是！”听王登讲故事听得醉晕晕的鲁文责怪地瞪着姐姐，“叫你去，你就去嘛！”
“你不晓得！王登不像话得很！”鲁二笼向弟弟诉苦。
没想到，鲁文竟生气地指着姐姐数落：“哼！你这个人，就是欠收拾！”
这时，于芳芳从厨房里拿来了干净的碗筷递给饼娃。她接过王登的钱说：“都不去，我去！打个酒就要累死人啊？！”
于芳芳去打了酒回来，又殷勤地给饼娃拿了一个碗当酒杯，这才坐下来吃饭。
有王登在，这饭就吃得轻松愉快。他总能讲很多的新鲜事来让大家乐呵呵的，让并不善于表达的鲁文相当佩服。
于芳芳沉默地吃着饭，突然对饼娃冒出一句：“你倒是喝酒喝得痛快！也不知你妈游到哪儿去了！”
“她就在坎下的小卖部边上！”饼娃说，“我回来的时候她还在！”
“嗯？我咋没看见咧？”于芳芳看着饼娃不解地问：“那你咋不叫她回来？！回来嘛，吃一顿饱饭噻！”
“我叫她回来？！”饼娃不屑地反问姨妈，省略了后话。
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肯定是会得罪姨妈的！那又何必再说呢？他不想得罪姨妈，得罪这个自己唯一的依靠，就如同得罪佛菩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