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医生告诉娜丽懿的家人,这治疗精神病的药物相当厉害!服药后,分别不同的意识会在精神里交替碰撞、纠缠、打斗,但病人无法表达出来。
现在的娜丽懿就像一个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除了喝水就是沉睡。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看见父亲穿着那僵尸服装出现在屋里,正慈爱又严肃地望着她,审视着她的灵魂。她觉得恐惧,清楚那是一种邪恶,但她无力阻止这种邪恶在身边存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们把那样的父亲包裹在草席中,用她们独具的神秘力量,制服妄想入阳间做乱的父亲。
被制服后的父亲安静地躺在坟墓里,向在世的亲人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本来平静了的啊!只是大地晃动将我摇醒!你们可知我坟前的那两窝竹?那是试图纠缠我的潇湘二妃……
要大地震了!这大地为什么一直这么颠簸?啊!邪恶的力量让地球越转越快,离心力加速,一切即将灰飞烟灭了!不行啊!要制止!正义的力量快来!要制止!……
娜丽懿沉浸在一个怪异的世界里,思维相当活跃。现在,她又是一个高明的医生,为治好只有一只真眼球的姐夫而站在水果夫人面前。她已变得凶恶与残忍!像刽子手一样在水果夫人邪恶的大眼睛前比比划划。
“我要把它抠出来给姐夫装上!治好他的眼病!”她想,姐姐的那对可爱的双胞胎,是上天遗落在东海的夜明珠!对!她们是珍贵的珍珠!这珠子现在就沉寂在幽深的恶龙沱里,需要一位勇士去取出来……
第二天,她的姐夫来问候娜丽懿的时候,她盯着姐夫问:“你们去恶龙沱取夜明珠了吗?”
“嗯?”姐夫莫名其妙,“没有啊!”
“没关系!我会治好你的眼睛的!”她如圣母一样平静而坚毅地说。
在按时按量服药以及家人的精心照顾下,娜丽懿的躁狂症状正在渐渐消除。她不再异常兴奋地胡言乱语,喋喋不休,而是沉默寡言。偶尔起床在家里摇摇晃晃地踱步,低头思考着乱七八糟的问题,不一会儿又去倒头睡觉。
一个多星期后,当她的弟弟又叫她服药的时候,她的心里开始产生了疑问。
“你们给我吃的是什么药?”她问弟弟。
弟弟道:“美容药啊!这药吃下去,皮肤会变得光滑细腻,白里透红,美极了!”
“然后,就变成绝世美女了?”娜丽懿懵懂地问。
“完全正确!”娜弟弟说。娜丽懿疑惑地望着弟弟,有些许不信。弟弟看出她的心思,便道:“我是你的亲弟弟!难道我还会骗你?”
“不会!”娜丽懿很肯定地说,又把极其苦味的药乖乖地吃了!然后晃悠到厨房,看见地上的大木盆里装满了晶莹剔透的清水,盆里有一小堆从衣服上洗掉的塑料亮珠,闪耀着白色的光芒。
她在盆边蹲了下来。“这是珍珠!”她想,珍珠可以美容!吃了也会变漂亮!
她伸出手,从“珍珠”群的外围着手,将“珍珠”有秩序的、一颗一颗地捞起放进嘴里吃掉,只留下两颗最大的塑料晶片。
“这两颗珍珠,是不能吃的!”她想,“要把她们安置在东海。它们是姐姐的双胞胎……”
两周以后,娜丽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她不断地询问家人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但她得到统一的标准答复,她吃的是美容仙药!是可以让丑小鸭秒变成绝世美女的神药!
娜丽懿便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仔细寻找着自己的美丽之处。然而,镜子诚实地告诉她:镜中的那女人头发腊黄,脸色晦暗,目光呆滞、憔悴不堪!那丑女茫然的眼神里还透露着深切的失望——她就像一个恐怖的幽灵!
“我吃了哪么多特效药,为什么没有变美?”她想,难道我吃的不是美容药?是假药?无效药?……
鲁文呢?他们不是会举家来向我忏悔的么?他们为啥还没有来呢?……
啊!或许,他们正在接受老天爷的惩罚!他们会来乞求我谅解的!鲁小笼是邪恶的!而鲁文会代一家人受罪,被神鞭打,被神判处枪毙立即执行!……
娜丽懿日复一日地在娘家幻想着鲁文一家诚挚的自省自罚。但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鲁文的影子不曾出现在她面前,他此时正和水果夫人快活着呢!
他庆幸娜丽懿又为他制造了偷情的机会。和水果夫人你浓我浓、难舍难分之时,哪管这世上还有一个娜丽懿!
娜丽懿怀疑鲁文一家人或许就在她家附近的红薯地里躲藏着不敢现身。她不时盯着那茂盛的红薯地,好像看见于芳芳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偷窥着她。
啊!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从没有停止!我是天护天佑的神圣仙女啊!沦落人间,竟受这般欺辱!……
过了两天,娜丽花把娜丽懿的儿子沛沛接来了!
娜丽懿看见自己的儿子,心中泛起一片温柔。她默默地洗了一个柠檬递给儿子,但沛沛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任旁人怎样劝就是不吃!
他不能理解妈妈为何抛弃他,又为何没有亲热地拥抱自己。委屈的眼睛里装满泪水。
鲁文始终不知道娜丽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先是一番装神弄鬼。接着,她的娘家人突然把她带走了,而且拒绝他前去探望。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于是,他谎称为娜丽懿送衣服,想去娜家探个究竟。但娜丽懿的家人拒绝让他进屋。
鲁文猜想他们一定是恨透了自己,把娜丽懿藏起来了!娜丽懿肯定是不愿和自己离婚的!又咽不下这口气。赌气有啥意思呢?难道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装龟儿子任你收拾么?
想起娜丽懿这后来的温文尔雅,毕竟是夫妻一场,鲁文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诚然,水果夫人确实比娜丽懿好!但,她能永远对我好么?
哎!这事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鲁文对娜丽懿心中虽有牵挂,但水果夫人的柔情蜜意毕竟占了上风。
娜丽懿一刻不停地编织着正义之神正在对鲁文一家人作灵魂拷问的臆想。她知道他们已经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终于有一天,当她又准备查看镜子里的自己是否有惊为天人的美貌时,镜子里像鬼一样的自己使她开启了残酷的现实之门。
“我吃的不是美容药!”她想,“如果是,镜子里的自己应该风姿卓约、貌美如花的!”
于是,她再次疑惑地问弟弟:“为什么我吃了哪么多的美容药却没有效果?”
“药是有疗程的嘛!慢慢地,你就会发现奇迹诞生!”娜弟弟说。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娜丽懿又信了!她似醒非醒,迷惑地望着窗外开始正常地思考。
为什么来赎罪的鲁文一家至今没到呢?是不是他们根本不会来?
啊!他们是不是不可能来的?这一切是我一厢情愿的假想,跟实际情况无关?
实际情况是:鲁文任意挥霍我辛苦赚来的钱,把我当作摇钱树。我是他榖子里的蜜蜂,不知疲倦地辛苦忙碌着,而他却持榖在手,悠闲地欣赏我的劳苦!
只待我产一点蜜露,他便拿走一点蜜露!直至我精竭而亡,他又再寻其他的蜜蜂!我不断地垒砌富足的高塔,而他不断地拆解高塔的基石!
啊!他和水果夫人已经情深意浓了!我应该彻底地和这瘟丧决裂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阴谋。鲁文的目的是骗我的钱,而我的目的是想在城里有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娜丽懿总算理清了现实与臆想的差别,明白了现实的概貌。她找到她每天吃的被家人藏起来的“美容药”,发现它竟然是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
啊!难道自己生病了?她疑惑地问娜丽仁:“我是不是病了?”
娜丽仁道:“是的!你生病了!但没有关系,吃了药,就会好的!”
至此,娜丽懿总算从混沌世界里走了出来,思维、意识趋于正常。
她慢慢地回忆起自己走火入魔的过程,尔后大彻大悟、彻底清醒!
我是生病了呀!她想,我亲爱的儿子怎么样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回鲁文家见儿子。“我不放心他!”她对姐姐说,“不放心孩子在那个环境里。”
娜丽仁征求童医生的意见。他非常欣慰:“我们把她抢救过来了!她清醒了!”这位菩萨心肠的医者一再嘱咐,“但她一定要按时吃药!切记!这是她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必要保障!”
九死一生后的娜丽懿带着一种高冷漠然的神情突然回到了恶龙湾,引来无数诧异的目光。
她的身子极度虚弱,但意识特别清晰。她倚在自己家的门框边,注视着几米外那让她走火入魔的神秘死盒子。
这时,她清楚地看见大白天的,死盒子里升腾起一股青烟。
“那里面冒出了青烟。”她板着脸对鲁文说。
鲁文循声望向死盒子,“哪有青烟?!”他说。
“真的!阳光之下,我不说谎。我看见了!”娜丽懿平静道。
她的话音刚落,死盒子的围墙上忽然出现了一只灰色的猫。它“噌”的一声从围墙上跳到小五家屋顶的瓦上。
“喔!可能是猫在放屁吧!”鲁文说。
猫放屁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那是那只猫在死盒子墙里的枯藤上挠一堆干枯腐朽的植物干叶而升起的一股烟雾。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有病,娜丽懿把自己弄得整整洁洁的。她拼命控制自己重心不稳不停颤抖的身体,尽量保持着淡定从容和稳缓的行为举止。
我得远离鬼门关,她想。那种窒息得无法呼吸的痛苦刻骨铭心。大病初愈,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
理智的正常思维和意识是何等地珍贵!它是一切幸福生活的前提。它应该压倒一起!所有愤怒、仇恨、恩怨,只有有了正常的思维才能去化解。
“咱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水果夫人对你哪么好,你应该珍惜才是!”她非常平静地对鲁文说。
“啥?!”鲁文心慌意乱地道:“不离婚不行吗?”
“不要装了!你心里不也想离么?你放心!我只带走我的衣服和儿子。”
鲁文松了一口气。水果夫人之前就叫他转移贵重物品,看来是多此一举。娜丽懿不想争东西。
他作出有些痛苦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个,这个月的电话费咋办呢?”
“那不关我的事了!”娜丽懿冷漠地说,“谁在使用,就谁交。交不起了,停机便是!”
鲁文立即转身跑出去跟水果夫人打电话,把娜丽懿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等他消息的水果夫人。
“答应她的要求!孩子,我以后会跟你生一个的!赶紧把那新被套和好床单藏起来!藏在你妈屋里!谨防她拿走!”水果夫人遥控指挥道。
“好!”得到指令的鲁文回家便和于芳芳紧密配合,鬼鬼祟祟地将娜丽懿购置的比较好的床上用品都藏了起来。
娜丽懿不禁万分可怜起这对母子来。“别累了!”她对鲁文道,“你争的再多,终究还是一无所有。我现在一无所有,而我什么都会有的!”
他们的离婚非常顺利!二人去了街道办事处一趟,曾经的夫妻一下子就变成了陌路。
鲁文不知道人生的这步棋自己是否走对了,但水果夫人的急迫已不容他有更多的考虑。
娜丽懿把自己和儿子的衣服收拾好,她的姐夫很快就来把她们母子俩接回了娘家。娜丽懿前脚走,水果夫人后脚就迫切地搬进了鲁家。
解脱后的娜丽懿痛定思痛,为自己蹉跎的青春惋惜不已!一个全新的,要为自己理想而拼搏奋斗的她,无时无刻不蠢蠢欲动地折磨着她极度虚弱的身子。她清楚自己首先需要恢复健康。
“我没有任何理由沉沦!”她想,“我和儿子一生的幸福没有人或神能赐予。富足不会从天而降,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付出汗水努力去换得。疾病不是推脱人生责任的理由,我得养儿子,好好教育他,让他摆脱鲁家那被人诅咒的邪恶宿命。”
药物给了她足够的冷静和理智。以至于,这种理智使她的血温逐渐变得比正常人低,对一切热血冲动的事情都有了更为冷静的处理。
“我虽然病了,但我的奋斗还未曾开始。”她想。“那些扰乱了我心神的男人和事情,一切都过去了!永不再来!恩怨、嫉妒、不平、虚荣与伪装,也过去了!永不再来!
我的人生应该是没有欺骗,没有屈服,不再憋屈,平静而幸福的人生。它没有惊涛骇浪的感情,没有大悲大喜和死去活来的折磨。一切如花园里静静盛开的鲜花,或山林里永远青翠的树木,恬淡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