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市长听了大家的发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概总道:“一切事务都有明与暗的一面,黑暗虽有,但光明占大多数嘛!没有一点儿黑暗,不符合唯物主义理论。我们要做的是:让阳光尽量普照这恶龙湾。荡涤一切污垢、落后,彻底改变这里贫穷、脏乱的面貌。
我个人认为,是愚昧、无业、贫穷、拥挤造成了这是一块滋生消极的土壤。我们只有从源头上解决这些问题,才能遏制这个地方的混乱。
市政府会好好研究一下。结合城市建设和改造,尽快改变这些群众的生存环境和面貌。
但是呢,虽然我们有这个美好的心愿,市政府却没有多少钱,只能一步一步地来。
要知道,我们的一饮一啄都是老百姓所赐予。我希望大家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真诚地为老百姓服务。都发挥一点作用。
在具体的治理政策还没有出来以前,希望大家能多寻找一些工作岗位给这些无业人员,尽量减少这个地方的赤贫人口。”
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却没有怎么说话。这恶龙湾、恶龙沱就是这个城市的牛皮癣。大家心里都巴望着能有特效药来治,都希望新一届的政府领导能彻底改变这个地方的现状。
这个小会虽然只开了大约两个小时,但它提到城市的“建设和改造”这个敏感话题,恶龙湾要被改造了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的雄鹰,在恶龙湾的天空中飞翔盘旋起来。
“建设与改造”意味着要旧貌换新颜,这是大快人心的事!虽然只是个听说并没有具体的下文,但某些居民心中的如意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响了!都在各想各的办法,准备在这“建设与改造”中捞到实实在在的大好处。
周四方和鲁文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从王市长兜里偷来的钱包。
“哇!我的那个妈呀!碰到猪了!”鲁文欢呼道。他们数了数,包里一共有五百块钱。
“今天运气真好!”周四方笑嘻嘻地说,“老子昨晚做梦踩到狗屎了!这狗屎就是狗屎运呀!嘿嘿!”
他分了二百五十块钱给鲁文,一把将空钱包扔进旁边的阴沟里,朝钱包喊道:“去你妈妈玩儿去吧!”
“我去恶龙沱买点肉,今晚打牙祭喽!”周四方特别高兴。他长得高大健硕,五官端正眼神却猥琐。醉心于以种种旁门左道弄钱。
他能嗅出别人身上的钱之气味,听得懂钱召唤他的神秘电码。哪怕十块、二十块钱,也值得他用生命去争取。
金钱是他的血液和第六种感觉。其他的五种感觉也围绕金钱而生。所以,他是一个心机叵测,缺乏人情味的人,也不存在有礼仪道德或廉耻。
鲁文兴冲冲地道:“我也去!”两个人便兴高采烈地往恶龙沱菜市场走去。因为收获了不义之财而一路得意忘形、有说有笑,好不欢喜!
他们是表兄弟。
周四方的母亲于梅梅和鲁文的母亲于芳芳是亲姐妹。于梅梅排行在八,于芳芳排行在六。
两个人在快到恶龙沱菜市场的时候,一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女人迎面朝他们晃晃荡荡地走来。
她脸上带着一种超越人间一切世俗的高冷,仿佛全宇宙不过她小小心房似地超类绝伦。
她眼神缥缈,悠闲又自在地鹅行鸭步着。
头上歪戴着一顶警察式大盖制帽,肮脏的衣服上污渍斑斑。右肩膀上斜挂着一个军用水壶,左肩膀上斜挂着一个绿色书包。军用水壶的带子和书包的带子在胸前交叉呈一个大大的X。又因为腰间扎着一根宽大皮带的缘故,所以胸脯凸出,好像还很丰满的样子。
那腰际上的皮带四周挂满了仿佛“手雷”的塑料瓶子。她不时用手去摸摸,以确定这些重要的“装备”是否遗失。
另外,她还搞笑地将一节粗短的树根作为“手枪”而别在腰际。她的绿书包里鼓鼓囊囊地塞满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她的宝贝珍品。
除此之外,这个女人的口袋和身上的其他地方都挂着“战场”上救死扶伤的用品——一些破碎布片“绷带”。
这“女军人”的穿着打扮,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不更换。
“敬礼!”周四方走到于七面前,朝她举起右手一本正经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忍不住自己嘿嘿地乐了起来!
鲁文则殷勤地上前掏出一支烟,笑嘻嘻地塞进疯子的嘴里,又贴心地掏出打火机为这个疯女人点火:“来!亲爱的于七,你也享受一下!嗯哪!我对你好不好啊?”
“好!”疯女人乐呵呵地点头。黑黢黢的脸上写满了纯真的笑意。
“是他对你更好,还是我对你更好?”鲁文端着大人物的架势,一手叉腰,一手气势凌人地指着周四方。
鲁文是个乱流之中不能独善其身的人。他如一朵快乐的浮萍在旋涡中盲目地拼命打着转转,因为缺乏自身的定力而不停歇地懵懂改变着心意。
这种无方向、无目标又喜欢随波逐流的人是快乐的!
他中等身材,结实矫健。咋一看英俊潇洒,细细看獐头鼠目。
他没有多大的私心,乐施好义。还有一个公认的响当当的别名——峨眉山的仙童。
这个半“仙”半人的人就是一块从未开垦过的土地,杂乱无序、蔓草丛生。充斥着原始、荒蛮、无知、贫瘠的气味。与杀人嫌疑犯石娃子属于同一种类型。
“你好!”于七嬉皮笑脸地朝鲁文点头。
“对了嘛!这才是我们的好于七嘛!”鲁文满意地拍拍于七的肩膀,和周四方一起无比畅快地离开。
于七一手乱摸着自己身上的物件,一手叼着烟猛力地抽着。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把烟抽到尾巴上了!
但她不舍得扔掉烟头,仍拿着熄灭了的过滤嘴,猛戳着自己的嘴唇,臆想着仍在继续抽烟……
于七或许拥有极为神秘而玄幻的思想,所以她在这世上难逢知己。
她喜欢野外大自然的歌唱。在这世上浮若游鱼地、多么恣意地活着。
而她活着的任务就是旁观流云,旁观人间,旁观一切黑暗与光明。有烟抽的时候比有饭吃的时候还要快乐!这个时候,会不难见到她如清澈湖水般浅显易懂的纯真笑容。
她是鲁文和周四方的亲姨妈,疯了几十年了!就住在鲁文家的隔壁。
关于于七是怎么疯的,传说是解放那年解放军进城,热情高涨的于七就去欢迎。
谁知道,她一下子就被一个解放军排长的飒爽英姿给迷住了!
从此后,她就着魔似的天天去军管会帮忙,企图接近那排长。
人家那排长有妻有室,行为端庄。自作多情的于七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拼命想追求。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迷乱人的心智。于七陷入单思魂不守舍不能自拔。
追求爱情本没有什么错,但不切实际地追求镜花水月的臆想,就错得不能再错了!
那时候,于七的三个孩子都已经出世了!可她依然保持着内心的狂野任性,粘上毛就是猴,插上羽就能飞。
她的丈夫李文俊察觉到了于七的走火入魔就粗暴地打了她。
于七便跑到军管会哪儿诉苦。军管会的人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要为孩子们着想,要珍惜自己家庭的完整,异想天开的事切莫去做。
可于七仍然春心跌宕不听任何人的劝说。
那李文俊控制不了妻子的思想便制约她的身体。他把她捆在家里的床上饿饭加羞辱,折磨了她三天三夜。于七就坚决要求离婚。
后来,在妇协会的协调下,于七如愿以偿地和李文俊离了婚。老大李明旺和老幺桑女跟了李文俊,老二饼娃跟着于七。
于七一根筋地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正当她离了婚准备对心目中的男神死缠烂打,穷追不放的时候,一夜之间,部队奉命撤走了!
黄粱一梦的于七众里寻他不见,日复一日郁郁寡欢地思念执爱的人,终是疯了!
从此以后,她便以女军人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八岁的饼娃就跟着这个疯妈过日子。若不是于芳芳的照顾,于七和饼娃是难以活下去的!
后来,大家看饼娃和于七太可怜了,纷纷谴责李文俊的冷酷无情。
于梅梅更是发挥她母夜叉的本事,天天找李文俊吵闹不休,要李文俊和于七复婚。
李文俊又不是傻子!自然不肯听从。
但是,他找一个女人,于梅梅就给他吵黄一个女人。结果,李文俊再也无法娶到老婆了!
他在于梅梅无休无止的骚扰、威胁、辱骂的压力下,不得不认输。向于梅梅承诺终身对于七负责,每个月付出工资的一半给于七作为生活费用。但他打死也不愿意和于七复婚。
于梅梅为于七争取到了这稳稳当当的福利才停止了吵闹。毕竟,李文俊还要养育李明旺和桑女,也是不容易的。
从那以后,饼娃每个月都会去父亲那里领取母亲的生活费。 这钱说是给于七的生活费,其实都被饼娃用掉了!
听起来,于七的“爱情”也是个好凄婉的爱情故事。不过这爱情,应该说,未曾开始就结束了!属于作茧自缚的自我幻想。
于七长得高高大大,当年是很漂亮的一枝花。这都是人性的执拗惹的祸!
那以后,她的思维和意识时刻都在军营里。以一名军人自居,以垃圾为伍,随时随地都化身于仰慕中的神训练她的垃圾杂物“兵士”:“立正!站好!给老子站好啰……”
鲁文和周四方快乐地在恶龙沱买肉的时候,娜丽懿就在恶龙沱边那三块巨石中的一块上面坐着,傻呆呆地望着熙熙攘攘的恶龙沱菜市场歇息。
她穿着一件明显显得短小的红色土布花衣裳。丰满的肌肉像是要从衣服里蹦爆出来一样,显得不伦不类。
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眼中闪着傲霜斗雪的刚强之光。姜黄色的脸上呈现出两朵淡淡的高原红。一看就是个青涩的农村姑娘。
她的背后就是恶龙沱那片污秽的沼泽。河风不仅疯狂地吹乱着她齐耳的短发,还吹走了府西河的臭气。
她一手不停地捏着自己走得有些肿胀的脚,一手拿着那只脱下的高跟鞋,充满好奇地,羡慕之极地东张西望着,有些忧愁和焦虑。
她今天在这个城市到处参观了一圈,又穿着一双新买的廉价高跟鞋,脚被欠柔软的鞋夹脱了皮,又痛又痒。
她是个高中毕业的农村贫困生。成绩优秀的她,在八十年代初激烈的大学选拔赛中落选了!她的老师介绍她来这个城里,给一个成绩一塌糊涂的警察的孩子做辅导员兼保姆。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雇主柯六四允许她先熟悉一下这个城市的环境。她便漫无目的地到处瞎逛。
就像冥冥中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一样,逛到这地儿的时候,她累极了!便坐下来休息。
这个时候,她未来的冤家鲁文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她的对手马平安也在不远的地方。
他们彼此能闻到对方的气息,只是机缘未起,他们还不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