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里呱啦季丽丽挂啦……呼!呼!”阵阵吹气的呼呼声令人毛骨悚然!这又是什么鬼?娜丽懿想,难道是小偷?她一脚踹醒鲁文,紧张地用手指指外面悄悄说:“有声音!”
鲁文睡眼惺忪地听了听:“哎!是于七!”
“于七?”娜丽懿道,“我吓得睡不着!”
鲁文便起身打开门,朝站在巷道里的于七吼:“于七!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在这里装神弄鬼地吓人!快回去!”
娜丽懿好奇地跟到门口伸出头朝外探看。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像鬼一样黢黑的人,蹙眉冷面,瞪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正生气地瞪着她
——她不是穿的白衣服,而是着一件类似制服的黑衣。歪戴着一个大盖帽,腰上公主裙般拴满了的长长白色塑料片片,即使站着不动也迎风飞扬发出哗啦啦或呼呼的声音。
而一旦她移动,那哗啦啦的声音又变成了悉悉索索的恐怖声音。在这夜深人静又风高月黑之时,这种声音与夜晚的宁静祥和格格不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鬼魅。因而,于七经常把晚上去公共厕所方便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于七对鲁文的干涉充耳不闻!她又游移到鲁文的窗台前,聚精会神地拨弄着她放在窗台上的几块二指大的小石头。嘴里念念有词:“我喊你站好!你却给老子歪起!”
她满不高兴地抱怨石头:“站好!手不准动!不准摸东摸西!叽哩咕哝乱拉屎,不准说话不准动……”
不消说,她又在训练她的小兵了!她神情高冷得仿佛置身在某个神秘世界里。她的精神本就缥缈无序,仿佛不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实实在在的生灵。
娜丽懿微笑着,津津有味地看着仿佛来自遥远天际之外的于七。于七忙碌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朝她的窝棚走去。鲁文两口子又继续睡觉。
但是,刚睡下一会儿,于七沙哑悠长的歌声骤然响起:“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哎,年哪,来到……”歌声哀伤、凄婉,飘荡在整个恶龙湾的夜空中,令人汗毛直竖。
也许,她是知道要过年了有感而发吧?于七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但这段时间她倒是回来得更勤了!
悲凄的歌声把一个小巷子里的人都吵醒了!一些人家里传来压抑不满的诅咒声。
“半夜三更的,嚎啥子嚎?!信不信老子弄死你!”夜空中,饼娃喝斥于七的声音如此响亮。
作为对儿子的回应,于七便变换了一种风格,突然改用一种无比欢快无停顿的快节奏唱道:“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哎哎哎呀!扎呀嘛”歌声戛然而止,被惊恐地呼号取代:“哎哟!你狗日的!你打你妈!你狗日的!哎哟!你打你妈!哎哟!哎哟!哎哟!……”
饼娃从自己的床上跳起来,照着他的妈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于七嗷嗷乱叫。“不好好睡,唱个球啊!”饼娃朝母亲吼,又踢了她几脚。
于七被打痛了,嚎哭着骂道:“你打老子!我操你妈哟!……”又是嚎哭!……
这当然惊醒了处于浅睡状态中的于芳芳。她躺在床上,愤怒地朝着暗夜怒骂:“怎么不被天收了去?!没见过把自己的妈往死里整的!……”
当清晨的阳光愉快地洒在这个里弄的时候,于芳芳看见于七额头上鼓着大包小包地坐在巷道里生闷气。她的眼角有些青紫,正郁闷而恨恨地环视着地上那些无辜的灰尘。
于芳芳心痛不已!这是该死的饼娃的杰作啊!而他却像没事似的,一大早就背着他的笆篓钓鱼去了!那府西河边必定有厉鬼在等着他!他钩到的每一条鱼都会化作一个魔鬼将他拖进河里淹死!
于七板着脸,嘴里嘟囔着含混不清的疑似抱怨的声音。于芳芳愤怒地念叨了一早晨,又给了一碗热乎乎的饭给妹妹,守着她吃完后,才叫她出去玩了!
毕竟过年了,自己的一大家子人都要回来。有于七在,岂不是让大家不开心?
于七听话地吃饱了饭,心情好了一些。就悠哉游哉的出去玩去了!
然而,昨晚挨了儿子打的她或许终究也是心潮起伏,郁闷难平。所以,她今天是自带了一身的火气!似乎特别能战斗。她刚下里弄台阶,周四方的儿子周颗颗和万小小就过来了!
“于七,我X你!”周四方的儿子朝于七喊。于七冲过去,一拳打在周颗颗的小头上:“你骂老子,老子打死你!”万小小趁机捡起一块石头朝于七砸过去,于七又去追击万小小。周颗颗趁机哭着逃回家向父母告状。
不一会儿,周四方两口子就带着儿子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你们看嘛!周颗颗的头上整了这么大个包!”袁淑芬牵着儿子站在饼娃的破棚子前,把儿子的头发撩起来,向闻声出来的于小二两口子展示那伤痕:“这于七搞怪了!逮着自家人来整了!她不打其他小孩,不打万小小,就专打我们周颗颗一个人!”
她又向于芳芳展示周颗颗头上的伤,并在那肉包外沿轻抚着。她的儿子则娇气地哭喊:“痛!哎呀!痛!”
饼娃不在家,怒火万丈的袁淑芬只好朝于芳芳和众人控诉:“看嘛!痛不痛嘛?这么大一个包!这于七真是讨厌得很!咋还不死掉哟!这祸害!不晓得活着干啥子!有人把她杀了才为民除害呢!我保证给他送大红花!”
于芳芳听了这话,马上可怕地蹦着脸一言不发。不曾想,正说话的当儿,于七又晃晃悠悠地回来了!她大概知道今天是过年,所以不想远游。
袁淑芬立即质问于七:“于七!你怎么打我们周颗颗?!咹?!看嘛!这么大个包!平日里我还同情你,你可倒好!连自己家里的人都要打!你干嘛不打别人呢?”
她指着可怜巴巴的儿子教育于七:“看清楚!这是自己屋头的人!以后不准打了!知道么?”于七似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周四方立即给了于七一支烟,也教育她道:“要打就打外头的人!打那些不认识的!打死他狗日些!听懂没有?”
于七有了烟,马上就笑了!快乐地点点头:“嗯!”
“你还给她烟抽!奖励她打你的儿子嗦?!”袁淑芬埋怨丈夫道。
“哎呀!你!”周四方瞪了老婆一眼,“他妈的小气!不晓得今天过年啊?!”
这时,心情无比愉快的于梅梅也来了!过年了,通常情况下,她的女儿和女婿都会回家来吃团年饭。万万山还会拿不少的辛苦费给她,感谢她帮忙照顾了万小小。
她看着于七坐在棚子前抽烟的洒脱模样,笑呵呵地道:“大过年的,看着你都不新鲜!你还真的能打呀!去少林寺练过武功的还是咋的?”
于七开心地朝妹妹嘿嘿笑。“笑、笑、笑!笑你个头呀!”于梅梅爱怜地笑骂,“一说你,你就笑!跟笑和尚似的!”
于芳芳趁机向于梅梅汇报昨晚饼娃殴打他老娘的事。
于梅梅则埋怨于芳芳:“都怪你平时惯着他!你眼瞎识不了人!现在好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下黑手了!这是个六亲不认的冷血人!心是黑的!早就跟你说了!这人同情不得!你还不信!早晚有一天,他肯定会弄死他妈的!”
她又招呼周四方两口子回去看周白莹两口子回来没有。周四方装着没听见。
父母离婚时,周四方是判给男方的。他的父亲一直没娶也没少帮衬他。但周四方知道母亲的经济状况不错,就跑来跟着于梅梅过日子方便两头搜刮。因而,他不会在意周白莹和万万山。
“没有!”万小小当即回答外婆道,“我刚跑回去看了的!我妈跟老汉儿都没回来!”
“你狗日的跑得真快!”于梅梅慈爱地笑,“瞧咱万小小,想到要见爹妈了,脚底板都可以飞起来了!”万小小幸福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过年嘛,万家团圆。平时不见踪影的父母,过年肯定是要回来的!还会拿压岁钱给他呢!
然而,令万小小伤心不已的是这个年他并没有见到日思夜想的父母,也没有父母的朋友前来探望他。人不但没回来,甚至连口信也没有一个。
于梅梅开始觉得心神不宁!女儿女婿连过年也不回家是很反常的。她知道他们其实就在离她不远的某个地方鬼混。但大过年也不回来就太说不过去了!他们是出了什么事么?还是打起牌来连日子也不晓得了?这个年,万小小和于梅梅过得都沮丧无比!
而此时,在府西河边的一个小房子内,一对母子的年也过得郁闷难当。老母亲精心制作了一大桌美味佳肴,母子二人却吃得并不开心。原因就在老母亲试图把她这一年开饭馆赚的钱拿出来给儿子惹玛咖生气了!
“给我拿开!”玛咖生气地朝母亲吼,“我是个脓包么?要您来养我么?!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您为啥不按照我的要求生活?
我要您不要再做事了!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开开心心尽情玩。您呢?却整天忙忙碌碌地要挣钱!您能挣多少钱?也不想想自己的岁数!您这样做,是在怪我虐待您么?我虐待您了吗?是您自己在虐待自己!”
老母亲可怜巴巴地道:“别小看开餐馆,利可不少呢!你也可以跟着我干!你做老板,我替你打工,赚的钱都归你!我一分也不要!”
“没兴趣!”玛咖不屑一顾,“我有工作,干吗要跟着您开餐馆?您的目的就是想把我拴在您腰上!搞笑!”
“我怕你犯错啊!”老母亲忧心地说,“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得火热,他们可是走正道的?”
“这世上的人都去走正道了,那邪道谁来走?”玛咖提高嗓音对母亲说,“您干嘛老想着自己的儿子会走邪道?您就不会想些美好的事吗?我知道洁身自好!不用您操心!”
“可我不能不操心呀!如果你有啥事,那我活着还有么意义?”
玛咖很恼怒地问:“如果我马上死了,那您立刻就不活了么?!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我会有很大压力!”
“你讨个媳妇,生两个大胖小子,我帮你带!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呀!”老母亲道。
“您就梦吧!”玛咖怪异地冷笑,“休要说这个话题!”
“为啥?”老母亲问。
“因为我了解您这个人!晓得您会为了他们亏待自己!”玛咖说,“没有老婆孩子就没有牵挂。以后若是我真死了,您也犯不着为他们操心。”他气鼓鼓地说,“我只想让您过尊贵的生活!”
“我不要啥尊贵的生活。只要你身体健康平安地活着!”老母亲说。
“您这又是在赶我走了!不吃了!”玛咖生气地将筷子扔在桌子上,“每次都啰嗦个没完!”
“好,我不说了!”老母亲马上妥协,“快吃吧!我弄了好久,就是为了让你多吃一点。”
她默默拿起筷子吃饭不再多嘴。无数次在儿子面前妥协,只因心中满是对他沉甸甸的爱。
玛咖无语心烦。这年过得索然无味!大过年的,他不想伤母亲的心。但她总想拿绳索绑他、干涉他的生活,终日神经兮兮地怀疑这怀疑那的。再继续说下去,母子俩恐怕又要伤和气了!
一直以来,玛咖拒绝让母亲知晓自己的生活。而老母亲也拒绝接受儿子孝敬她的钱。他们互相深爱着对方,又各自坚守着自己的生活逻辑不愿作出改变或让步。
不愿改变自己也就罢了!他们却又企图迫使对方改变来适应自己的要求。石头碰石头的结果当然会两败惧伤。
“您再啰嗦我就不理您了!”玛咖每次都忍无可忍地威胁要指点他生活的母亲。他知道她虽不愿服输,但她的软肋是自己。只要此言一出,母亲必定马上就求和!
老母亲害怕她的儿子不理她。他是她全部的生活信念和未来。尽管他干出的事屡屡撕扯着她的心,她也不得不反复原谅他,自己缝补并舔食内心的伤口。
母子俩因各自的刚烈性格已经到了互相怨恨的地步。为此,老母亲还算年轻的脸庞因过度的愁苦和担忧而日渐发黄松弛,头上长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缕缕白发,好像一个真正的老母亲。
过完年正月初二,鲁文厂里就来人了!于芳芳窄窄的家里坐满了厂里的人。原来,鲁文已经有一百多个旷工了!按理应该被厂里开除。但厂里看在鲁文爸爸份上,还是仁慈地赶来作最后的挽留。
“你们甭劝我!劝也没用!”鲁文烦恼地道,“我就是不想上班了!你们爱咋咋的!”他当着大家的面坚决地否认了要继续上班的意思。
鲁一笼见反复劝说弟弟无效,只好无可奈何地妥协。“那好吧!那你就跟着娜丽懿好好做生意,别再让妈喂你了!”
鲁文心中窃喜,满口答应!自由了!他一身轻松地想,从今天起,我鲁文就是一只想咋飞就咋飞的麻雀!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我要好好磨练我的技术向万万山靠近。
苦寒的最没有趣味的上班之路,滚他妈的蛋吧!浪费老子的时间。有一技在身就有生财之道。我的生财之道轻松又刺激,体面又潇洒。世间的路千条万条,只有扒窃才是最通畅的那条!谁敢说我鲁文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万万山?
但初三的时候,周白莹的到来却给了鲁文一记大闷棍。她垂头丧气地不停抽烟,失魂落魄。
“你咋一个人?万万山呢?”不明就里的于芳芳问,“万小小说他老汉儿过年也不回来看他!阴着怄气呢!”
“怄个屁!老子还怄气呢!”周白莹没好气地回答。
于芳芳出去以后,周白莹才对鲁文等人说:“万万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