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噗咚”一声跪倒在地,拖着哭腔朝鲁文呼天抢地地喊:“鲁文!鲁文!听我说!我真的不晓得她是你的婆娘呀!要是晓得,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和她跳舞呀!”
他倒是说的实心话。他和鲁文认识多年,知道他就如一条蛮牛,惹急了,是不会和谁通融的!
“哼!你龟儿还牵她的手!你妈辣皮!”鲁文气呼呼地纠缠着牵手的问题。
“兄弟!真的误会呀!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敢骗你么?她是看着你走过来了才牵我的手的!哪个儿才说白!我可以赌咒!赌死人咒!我跟周四方明天要去赶乡场。若是我骗了你,我明天在乡场一下车就被公安逮住!哎呀!这下,你该相信了嘛?”
魏建成赌的这个毒咒,鲁文也是很怕的,觉得有信服的价值,便消了些气。
“哼!我警告你!她是老子的婆娘!以后谁也不准动!谁动就弄死谁!老子说到做到!”鲁文道。
“当然!这是肯定的!肯定的!”魏建成不断弓腰点头。“我以后,坚决不理她了!”
他又被两个人推搡了一会儿,魏建成哭爹喊妈的,好不容易才从鲁文和狐猱娃的手里逃脱,身上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受伤不浅。
“真他妈倒八辈子血霉了!”他望着两个泼皮的背影心里哀嚎。魏建成挨打以后从此就在丽人舞厅消失了!远远地看见鲁文也害怕地回避。
柯六四和老婆对儿女管教严格。可越是严历的管教,越容易滋生被管教者的逆反心理。划划的弟弟还没到叛逆期,但已经有叛逆的苗头了!而划划是朝着父母期望的方向反其道而行很久了!
刚升为刑警队大队长的柯六四忙着建立他新的人际关系,忙着想法设法地在工作中做出成绩,让小瞧他的陈刚毅另眼相看,顾此失彼就是必然的。
鸟儿挣脱囚禁的扑腾是悲壮的。划划在无声无息地反抗父母定下的规矩和要求中,如一只至死也要飞向蓝天自由的鸟儿般不可避免地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两天后,划划向娜丽懿宣布:“我要和阿雄去上海玩玩,你消失一段时间吧!”
“消失?!”娜丽懿愕然地瞪着划划,迷惑不解。
“我已经爱上阿雄了!我跟我爸妈说要去你乡下的家里清清静静地复习功课,他们同意了!所以,我去上海;你回乡下或者消失!”划划用手指指娜丽懿,做了个很潇洒的动作。
“怎么可能?!”娜丽懿惊愕地喊,“你说笑吧?”
陈立杰呢?娜丽懿心中不停地问,你把陈立杰置于何处?陈立杰身上数不胜数的都是可爱的优点,而划划竟然!
“不说笑,真的!”划划昂着下巴骄傲地道,“我就是爱上他了!”
“咋可能?!”娜丽懿依然不敢相信地大叫,周身发凉。终于问:“陈立杰呢?你们不是爱得好好的么?这个男人怎么能和陈立杰比?!”
“他比陈立杰好多了!”划划厌恶地瞥了一眼娜丽懿道,“陈立杰一无所有!”她的脸上现出些许鄙夷和桀骜不驯,看得娜丽懿目瞪口呆。
“你,不能这样的!”娜丽懿心里一阵绞痛,终于鼓起勇气说,“不能这样比的!陈立杰年轻,英俊潇洒、朝气蓬勃。他多爱你啊!而那个阿雄是个中年人了!你这样做,陈立杰该多伤心啊!”
“你安慰他呀!哼!他多爱我?!有多爱呀?讲来听听!”划划不屑一顾地别开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很爱多管闲事!”她不高兴地说,“你觉得陈立杰好,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了解了,就觉得他一无是处了!”
划划冷酷的话让娜丽懿感到一阵眩晕!她感到划划正在耗噬她的心力,消磨她对爱情的向往。“一无是处?!”陈立杰若一无是处,划划为何要给他谈四年的恋爱?!四年啊!朝夕相处的四年情谊,抵挡不住财富两天的诱惑!
娜丽懿满脑子的仁义礼信溃散了一地,开始怀疑人生。划划只比她小三岁,但她的思想和意识超前,其行为屡屡让她无法理解。
划划拿出五百块钱递给娜丽懿道:“这是阿雄借给你做生意的钱——甭傻!你可以不还给他!就用这个钱作本做生意吧!万一你以后成了富婆,我就好跟着你享福呀!”
娜丽懿头重脚轻地接过钱,仍然纠缠道:“那个,你和那个阿雄是友谊吧?”
“你说呢?”划划扬着眉反问。
“我,不知道。不会有真感情吧?”娜丽懿很关心地问。
“什么叫真感情?有钱就有真感情。哼!你真傻!傻里吧唧的!”划划嘲笑道。
“嗯,那个,你跟陈立杰写信了吗?”娜丽懿顽固地试探。
“哎呀!你烦不烦哪?真讨厌!”划划不耐烦地朝娜丽懿吼。
“可是,陈立杰对你情深似海呀!你这样,总是不太好的!”为了维护自己眼中圣洁的美好爱情,娜丽懿决定不知趣地讨厌到底!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情深似海?!我还说他对你情深似海呢!人是会变的!”划划说。
“我相信他对你不会变!要说变的话,也是你在变!”娜丽懿委屈得差不多要哭了!她认为自己是一场美好爱情的见证者。而现在,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却成了划划可耻背叛爱情的见证者。
“你不能这样无情啊!”她想。由荣到耻的转变让她不知所措。这爱情,怎么可以这样善变呢?划划的心咋会变得这么快呢?她想勇敢地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但她发觉,自己竟然无能为力!爱情啊,世间最美好圣洁的事情,怎么可以这样不值一文!
接下来,娜丽懿不得不守信地消失了!她揣着五百块来到了鑫街。找到她最知心的朋友和同学阿美。在她家借住几天。
阿美是个孤儿。是从甘孜州大草原来姨妈家长大的孩子。多年来,渴望温暖的她一直把娜丽懿的大家庭当做自己的大家庭,把娜丽懿的父母当做自己的父母。
她有一双又圆又大且闪亮的眼睛和两个迷人的酒窝。是个开朗得没心没肺,见人都掏心窝子的家伙。总喜欢快乐无忧地哈哈大笑。
她独立而坚强。中专毕业后分在化学试剂厂工作。她和娜丽懿的友谊如亲姐妹一般。虽然阿美对娜丽懿极好,却难以消除娜丽懿心中浓浓的哀愁与失落。
她老是会想到陈立杰。自作多情地感受着他被划划抛弃的种种痛苦,变得颓废沮丧、忧心忡忡。
他一定非常愤慨!她想,更是伤心!作为一个刚强男儿,他可能不会嚎啕大哭,但一定会消沉!痛不欲生。说不定还会借酒浇愁……
像划划一家人那样的贵族,应该有贵族的高贵修养和仁德信条。可划划的行为让她大失所望。
阿美的宿舍很窄。摆了一张单人床就所剩无几了!娜丽懿只好睡在阿美宿舍的地板上,等待划划从上海返回。
“你一进城就该来找我的!”阿美向她抱怨,“我可以给你介绍其他的工作,免得你在别人家受气!”
虽然好朋友之间不分彼此,但自卑的娜丽懿还是觉得自己在寄人篱下。不甘随波逐流折磨着她晃荡不安的心。
她知道,幸福不会从天降。不想成为这个城市流浪的过客,唯一的办法就是脚踏实地地展开行动。而具体怎么行动,她一片茫然。
阿美得知娜丽懿有做生意的想法非常支持!“做辅导员就是一个短期行为,只有做生意才是出路。”她替娜丽懿分析道,“我借一点钱给你做本吧!你可以先帮人看摊,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积累经验后再自己干!”
她主动借了五百块钱给娜丽懿。并介绍她去帮一个叫蒙孔的年轻的服装老板看摊子。
这蒙孔只有十七八岁却非常老持稳重。他从来不会亲自守着自己的服装摊。每次把货物交给娜丽懿,除每天黄昏来拿一天的营业款外极少在鑫街出现。是个真正的甩手掌柜。
娜丽懿便没有和柯六四打招呼,就开始替人守摊了!招徕顾客,判断别人的需求喜好与人讨价还价,做生意就是门学问,没几天功夫,娜丽懿就把做生意的门道摸得一清二楚!她喜欢这具有挑战意义的生活。
大凡越是美丽的姑娘,越不易一个人独善其身。就像花儿艳艳地盛开后,总免不了会被蜜蜂包围。晚上,一直在追求阿美的男生包青云来拜访了!他是阿美中专的同学,在正阳街街道办事处工作。
娜丽懿只好自觉地回避。而舞厅是她唯一的消遣去处。她一个人来到丽人舞厅打法无聊的时光。而王小波和鲁文也在舞厅期待着她的出现。
今晚,王小波拒绝了其他女孩们的追逐,不断地邀请娜丽懿跳舞,竭尽全力地向娜丽懿鼓吹她对鲁文造成的伤害。
“你认为自己没有伤害他么?”他温柔地对娜丽懿说,“他那天要吃安眠药自杀!是我劝说了很久才让他打消寻死的念头的……”
王小波天花乱坠的谎言加上鲁文被伤害至深的凄惨模样,令善良的娜丽懿对鲁文生起了些许的内疚和同情。鲁文幽怨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娜丽懿,无声地向她诉说着自己的痴情和绝望。
“他有心脏病,不能伤心。但你这段时间一直拒绝他,把他气得这几天心脏都不舒服,吸不了气。你真忍心他为你送命么?他那么年轻!”王小波信口开河道。
“是吗?”娜丽懿愚蠢地将信将疑,扫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坐在舞场边上的椅子上默默注视着她的鲁文。心想,如果这个男孩就这么为她丢了命,自己不是作孽么?側隐之心陡然升起。
“我王小波用人头向你保证:你和鲁文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不幸福就砍我脑袋!”王小波对娜丽懿说,“他太老实了!我请你不要做杀人凶手。”
他真该去做媒婆。“老实”,是普通女子对男人最基本的要求。女人太柔弱了!一个不老实的男人,意味着伤害和烦恼,意味着会带来诸多不安定的因素。与女人渴望的安稳幸福格格不入。
所以,女人只要听说那个男人不老实,一般都会嫌恶地避而远之,唯恐男人的不老实伤害到自己。由此看来,被称为情圣的王小波也真不是浪得虚名。
于是,当舞曲再次响起的时候,娜丽懿仁慈地没有拒绝鲁文的邀请。
“那天晚上跟你跳舞的那个人是个烂贼!摸荷包的!”鲁文一边和娜丽懿跳舞,一边告诉她。
“啊?不会吧?”娜丽懿惊讶万分。
“嗨!我难道会骗你?!我老早就认识他了!魏建成,前路帮的头儿,杂皮!”鲁文鄙夷地道。
“什么前路帮?”娜丽懿不解,“啊!看不出来。他不像扒手呀!还很正派的样子。”娜丽懿说。
“正派?!哼!烂扒手!我那天把他打了一顿!”鲁文骄傲地说。
“啊?!为什么?”娜丽懿就更惊讶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鲁文略带埋怨地,“他连我的婆娘都敢动!我没要他的命,就算是好的了!”
“什么?!”娜丽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直视着鲁文,张着嘴巴半天也合不上!“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婆娘了?!”她非常反感地问,“我可答应过你什么么?!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因王小波的诱导产生的对鲁文的好感又一扫而光。
“你答应过我的!”鲁文严肃地说,“那天,我说:我们两个耍朋友。你说:‘好啊!’”
“啊?!这,就是答应你了吗?!”娜丽懿恐惧地问,“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鲁文板着脸道。
“你!!”娜丽懿心里大呼:完了!怎么遇到这么个死脑筋的奇葩!
“我从来没有耍过朋友!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也会对你忠诚的。”鲁文说。
“我不要!”娜丽懿生气地板着脸,惶惶无语。
这舞跳得让人好勉强。她想对鲁文退避三舍,但鲁文已经得寸进尺。他像一条忠实的狗一直守在娜丽懿身边不离不弃,在她同意和他跳舞的时候和她一起跳舞。在她拒绝他的时候就坐着陪她。哪怕散场之后,鲁文也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娜丽懿!
娜丽懿心里如有一条小鹿在乱撞,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是怎么了?她想,女孩子那么多,他为什么偏要纠缠我?要和他谈恋爱吗?我选择的男朋友就是这么个人么?
她又想起陈立杰。陈立杰通情达理、俊逸洒脱,说话风趣幽默,妙语连珠。对人体贴温柔,彬彬有礼。最重要的,陈立杰没有低级趣味。他很尊重她和划划,绝对不会说一个脏字。
如果鲁文有陈立杰一半的修养,那她和鲁文的相处会是多么愉快!但鲁文离她的择偶标准远远不够。
舞会结束后,娜丽懿便有意在大街上慢慢磨赠着,心里矛盾重重不断纠结。既想体会谈恋爱的滋味,又不情愿和鲁文谈。
“你不要跟着我!”她厌烦地对亦步亦趋跟着她的鲁文吼。而鲁文一声不吭,仍是默默地紧跟着娜丽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