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受够你了!”玛咖的眼泪涌出来,“求求您!您把儿子当好人吧!”他灰心丧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粘上这个东西,是戒不掉的!我要她戒过很多次,都不行!”
老母亲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虚空出神。思忆翻滚、绝望至极。
“我只想让您享清福。”玛咖抹着泪道,“但您要多疑!惹人讨厌!总要认为我万恶不赦!既然这样,好!那咱俩就分开住!省得您看见我闹心!”
“生而为人,不能害人!害人就是反人道、反天道、会遭报应的!”老母亲喃喃道,“既然你烦我,那我去外面住就是了!你有心尽儿子的本分,就来看我一眼。没心就不来,我不强求!”
“好!从今往后,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各安各的心!”玛咖道。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害人了!不能了啊!我最近就在跟地藏王菩萨沟通,看能不能免除你下地狱的罪……”
玛咖崩溃地道:“那您去和他慢慢沟通吧!您的拆迁款花完了就吱一声,我会给您送钱来。您儿子不缺钱!”
“我也不缺钱!”老母亲道,“我不动着就会生病!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乌七八糟的事,我看多了只会折我的寿!”
“哼哼”玛咖嘲笑:“您折啥寿啊?叫菩萨给您延命就是!那菩萨可表扬您了么?您不要我管您,您要干什么?嫁人啊?这个,我是不会同意的!您在儿子面前逞强有意思么?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我就是您的一切!”
老母亲道,“夫妻是缘,善缘恶缘无缘不聚;儿女是债,讨债还债无债不来。我只想为你转法缘,想你能和我做同参道友,以后能一起往西方极乐世界。但你放不下尘世,我也莫法!你行不正,道不明,孽障深重。”老母亲大义凛然。
“还有呢?”玛咖步步紧逼,想看看佛已把母亲变得到底有多离谱。
“还有,就不晓得了!晓得的,也不想说了!”老母亲痛苦地道,“过去种种犹如死,以后种种我想生!但我说的,八九不离十吧?”
“离老远了!”玛咖道,“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我同意您的看法,过去种种犹如死,那就再也不要提了!现在,您只需要知道您有个好儿子就行了!我是个好人,您面子上不也有光彩么?您认为我是个好人,我就一定是个好人!您认为我是个坏人,我就必定是个坏人!那就麻烦您躲远一点,小心坏人会伤着您!”
老母亲怀疑儿子的钱不是法喜禅悦的财富,所以不敢去动用。她一直活在浓重的忧郁、自责和担忧里。活着的目的就是想断除烦恼,光明无量。而她的烦恼却从未消散过。随时随地沧桑而绝望地满脸风霜。
鑫街拆迁那笔可观的拆迁费,老母亲根本不愿去动。她压根儿就没有收入来源,却硬要一如既往地拒绝儿子孝敬她。实在惹儿子生气了,她才会收下来。却给儿子攒着,以便他有朝一日需要了,再还给他。
她仍然坚持着几十年的老习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到处打零工。或许是人老了格外偏执的缘故,她和儿子永远不能心心相印。
原来集中在正阳街的长途客运站搬到新城去了以后,只剩下市内公交总站在此运行了!以前人在车辆中绕道穿行,一不注意就会被车抵着屁股走的情行得到了有效地改善。
这对扒手们没有多大的影响。长途客车的停靠时间和站点有限,不利于快速逃脱。因而,他们一般不会在长途车上行窃。
从投资的角度出发,赶公交车只需要一元。而长途车动辄就是几元且回报不确定,傻子也能算这笔账的。恶龙们长期在公交车上行窃,以至于乘务员们对他们已经非常熟悉了!只要看见他们在车站,总会提醒乘客看管好自己的物品和钱包。这些家伙每每听到这话,对乘务员总是恨得牙痒痒的。
鲁文和周四方都注意到,一些新买回来的公交车上,竟然装上了摄像头。这是个新情况!很不妙的新情况!
“你说,那些摄像头是真的还是假的?莫不是有意搞来吓人的吧?”鲁文问周四方。
“我晓得个锤子!”周四方说,“要不,咱好久去试一试?把那玩意儿拆下来研究研究?”
鲁文觉得这个办法好!那玩意儿在公交车车顶上显眼地挂着,就像一双老鹰的眼注视着自己,不搞清楚它的玄妙是不放心的!
鲁文便在一日叫上了狐猱娃、高患儿等,摸进公交公司的停车场。选了一辆有摄像头的车,用随身携带的锤子、钩子将摄像头拆了下来,拿到周四方家仔细研究。
几个人围着这不起眼的一堆废片研究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有个屁用!就是整来吓唬人的!”周四方下结论道。
“就是!哄老子不懂科学!拿塑料来吓老子!”鲁文道。
“老子冒火把车上所有的这个东西砸得稀巴烂!他妈的,把老子当三岁小孩耍!”狐嫪娃道。
“好!哪天咱们一起去!砸它个痛快!免得见它像见了鬼一样!”高患儿说。
这公交公司的安保人员智商等于零,这样的把戏也拿来使!恶龙湾的恶龙可不是盖的,兄弟伙操了那么多年的社会,难道连这个把戏也拆不穿么?
然而,几个人还在周四方家里为拆穿了公交公司的阴谋而嘚瑟时,教所长就带着派出所和公交公司的人到了周四方家。
“你把摄像头砸了要干什么?”教所长问高患儿,“你几个要翻天了?要准备行窃么?”
“啥子哟?”高患儿大声地矢口否认,“你说啥子?我跟本听不懂!”
“听不懂?我问你砸摄像头要干吗?那摄像头惹你了么?”教所长道。
“我啥时候砸了那东西?!在哪儿砸的?”高患儿蛮横道,“哪个全家死绝的才干了那个事!”
“哈!你还不承认!还拿家里的人来赌咒!混蛋!”教所长道,“没有证据,我会找到你们吗?故意损坏公共财物是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想被拘留吗?
你、狐猱娃、鲁文、周四方,你们一个也跑不掉!还围着那摄像头研究了半天!我没冤枉你吧?都给你录下来了!要不要放给你看啊?
你带的锤子!你砸的监控!怎样?现在是叫你爹妈拿钱来赔呢?还是你主动掏钱赔偿? ”
高患儿无语了!几个人心里马上明白了!那个东西是真有用的!
高患儿的爹妈都下岗了!全家人就靠着在菜市场贩点鱼过日子。要父母拿钱为自己的不轨行为买单,高患儿还是欠安的。
“你们要赔偿我们的损失!”公交公司的人说,“必须赔!太恶劣了!”
“啥子哟?我又没砸!”鲁文和狐猱娃异口同声地喊。
“我是跟他们一起去玩的!不关我的事!”周四方说。
“你们没有直接动手砸,但你们参与了这行动!”教所长道,“狡辩是没有用的!你们商量着怎么赔吧!”几个人都沉默。
“我没钱!只有这条命!”周四方率先表态。
“我也没有钱!”鲁文和狐嫪娃也跟着说。
“我咋子晓得那个是管钱的?”高患儿道,“像个塑料灯泡!”
“混账!”教所长生气地斥责高患儿,“你可真够混的!我要是你爹妈,就不贩鱼养你了!直接把你丢到恶龙沱喂鱼!
你自己说你对得起你父母吗?我前天买你妈的鱼才晓得,你妈的腿有风湿关节炎,每天都在痛,你老汉儿有肺气肿,还天天把袖管挽得老高在水里摸来摸去,他能活多少年?你高患儿活了二十多岁,让父母伤过多少次心?……”
高患儿低下头,无语。混到现在连一个摄像头都不认识,确实很没面子。在教所长的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向公交公司的人道歉。
但,公交公司的人不原谅高患儿的行为。要求他必须要赔偿。他们才买回来的新车呀!不惩戒一下这家伙简直太不平了!
教所长深知高患儿家囧困的经济状况,便跟公交公司的人商量沟通,表示自己愿意替高患儿赔损失。而公交公司的人见教所长如此,也表示可以原谅高患儿,只要他保证下不为例。
公交公司的人走后,教所长又教育了这几个混账一通。
“做混混,只会混进笼子里,混不来幸福的!你们有的都是当爹的人了!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几个人假装老实地听教所长训话,教所长一走,又全都跳将起来,骂教所长算个啥哟!太平洋的警察,管得真宽!
过了几天,张主任找到高患儿道:“那理发的何平头要招一个学徒呢!你愿不愿意去学啊?这个工作好啊!不累又挣钱。以后出师了,还可以开个理发店。一辈子都有稳定收入呢!”
“我哪来钱交学费!”高患儿说。
“这个不是问题。关键是你愿不愿意去学!要学就要认认真真地学。不要像鲁文一样,摸到的条条蛇都咬人!”张主任道。
“我倒是愿意哟!”高患儿可怜巴巴地说,“但我爸妈肯定不会给我钱!他们上次给我拜师的钱,我都拿去输了!他们已经不相信我了!”
“不管这些!”张主任高兴地道,“我去跟何平头说说!让他不收你的学费!”
张主任找到何平头道:“何师傅,你生意这么好,我叫高患儿来跟你学手艺吧!他可以帮你干不少活呢!”
“高患儿行么?他不是在菜市场抓捞骗吃么?”何平头道。
“呃!浪子回头金不换嘛!高患儿这个人本质上也不坏。只是家里条件不好。你就当做个好事,拉扯他一把!再说了,他来帮你洗头、打下手那些,你也省很多事嘛!你帮了他,以后他能挣钱了,还不是会感谢你的!”
“行吧!”何平头道,“看在张主任的面上,我收!他跟着我吃喝,得勤快干活!我能教他多少就教他多少吧!”
从来没有拜对过师傅的高患儿,在张主任的帮助下,这次才算拜对了师傅!他像模像样地跟着何平头学起理发来。而他的这个师傅也仁慈,除了包吃外,每月还会给他一些零花钱。
春寒二月的时候,娜丽懿的父亲突然去世了!得到消息的她立刻回家,到达恶龙湾时已近半夜了!鲁文去了乡下的娜丽懿娘家,屋里只有于芳芳带着孙子在睡觉。
娜丽懿放下行李,轻轻走近熟睡的儿子。俯身亲吻儿子后,呼吸开始不畅起来——她的儿子烧得滚烫!小脸通红,嘴唇干渴,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明显是热得不得了!
她伸手揭了揭儿子盖的被子,竟然发现他被四床厚厚的棉被捂得严严实实!“你怎么给他盖哪么多!这热着了,可怎么是好!”她愠怒地埋怨于芳芳,赶紧给儿子撩开棉被。
这一撩,更令她崩溃!她的儿子身上穿着三件厚厚的棉袄,外加一件棉袄背心。且棉袄里面还穿着四件厚毛衣和两件秋衣,总共达十件之多!
“天啊!你老糊涂了吗?!你要把我儿子拿来烧烤吗?!你到底是正常人还是疯了啊?!啊!天呐!我的儿子啊!到底遭了些什么罪啊!……”
娜丽懿心里愤怒地咆哮着,脸色极为难看地为儿子一件件退去包裹的衣服。愤懑不解地问婆婆:“你怎么不给他脱衣服睡觉?这样会热出病来的呀!凉着了的病好医,热出来的毛病可不好医啊!”
于芳芳似乎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她神思恍惚地解释,她是想省事一点。“我怕他着凉!也想着,免得穿脱麻烦。”她显得非常疲倦。
“麻烦?!因为怕麻烦,所以就不脱衣服睡觉了?!”娜丽懿看着于芳芳,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带孩子的,因为怕麻烦,所以懒得为他穿脱衣服!哪会不会因为怕麻烦,就不给他洗澡呢?真是岂有此理!
见儿媳很不高兴,于芳芳尴尬地坐在床边,恍恍惚惚地说着些带孩子很辛苦、很麻烦之类的话。一边用手毫无意义地牵扯着孙子的衣服。
娜丽懿来不及和于芳芳多说,把儿子安顿好又马上出门,连夜火速回娘家。
媳妇走了,于芳芳才从梦游中醒来,念叨道,“哼!凉着了算谁的?还不是我拿钱去医!寄回来的那点钱够用啊?还不够鲁文败!世上也有这样当爹妈的!再苦我也会把孙子带大!我带大的孩子还少啊?……”
她睡意全无,和衣躺在孙子身边一直唠叨到天亮。如今,这有钱的儿媳就是她的婆婆了!竟一回来就朝她发脾气!哎!也是不好再得罪她了!得罪她,就是和钱过不去!
娜丽懿拿回来的钱是这一家人主要的生活来源,她就是她家的靠山。这儿媳确实在改变这家人的处境。
鲁文见到老婆,立刻寸步不离地用心巴结着。他向她诉说着自己是如何为岳父的丧事尽心尽力的,又是如何没与不会处事的娜丽懿娘家人计较的。
“你做得好!”娜丽懿言不由衷地称赞他。她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厌恶,而是娴静温柔如一条暖人的潺潺溪流,暖乎着丈夫。她需要他成全她的自由。这得用对丈夫的爱、欣赏、鼓励、顺从、同心等来迷惑他,他才能给。
鲁文本能地感觉到了娜丽懿的虚幻不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想。具体哪里不对劲,又实在说不上来。总之,老婆如高天上的流云,看得见、把握不住。到底是人变了还是心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