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和鲁文两口子还在周四方家里忐忑不安地等他。于小二把被捉去的大致情况汇报了一通。娜丽懿感慨:“以后不要去偷踏板了!人家也不容易。要是他们真通知于小二厂里就麻烦了!”露露更是吓傻了眼。
“那是!”于小二说,“得不偿失!”
周四方鄙夷地道:“妈哟!踏板哪么重!老子还懒得偷!弄脏了手!”他将左手臂高高抬起,右手从抬起的手臂下优美地伸到身子左侧,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夹钱的动作,得意地笑,“要偷就偷轻巧的!这才轻松!”于小二很尴尬地笑笑。
现在看来,任何不劳而获的事情都是有风险的!露露、于小二不去偷了,娜丽懿就更不会去偷了!她懒得反抗鲁文对她的爱了!每天干做着离开鲁文的梦,在院子里跟黄夫人等嘻哈度日,听邻居们吹各种恶龙湾的诡异事。
虽说于芳芳和鲁文分了家,但她每日依然煮足够的饭叫鲁文吃。她怕儿子饿极而铤而走险以身犯法。而鲁文是不会自己吃饱了不管老婆的!他总是自己还未吃就先盛一大碗饭菜伺候好老婆后才填自己的肚子。这分家也就分而不断了!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于芳芳对此无比恼怒。于是,她的念法又多了起来:“……死婊子!跟那魏建成有一腿……”
鲁文的扒艺比二三流的扒手要好一些。他和周四方毕竟是扒神万万山的嫡传弟子。虽然万万山对他们是有所保留的,他们无法与得到精准指导的万万水相比。但也算是扒界的高人了!诸如狐猱娃、高患儿这些,都是鲁文的徒弟。
由于袁淑芬强烈要求周四方把最危险的冲锋留给跑得快的鲁文。娜丽懿又要鲁文远离周四方。周、鲁表弟俩共行的扒事操作变质变味了!鲁文为此郁闷不已!
晚上,他向于小二倾诉自己的苦恼。于小二道:“我觉得你不该和周四方搭伙。你看恶龙沱那帮蛆虫,个个都操长了!林雀、代帽、勾三那些,那个不是变阔绰了?你咋不跟人家学?”
他们越谈越兴奋,越兴奋声音就越大。隔壁传来于芳芳的咒骂声:“教吧!没教点好的!谁是好人啊?麻婆也教不出好人来!把人家的乖娃儿带坏了,你就高兴了!缺德唻……”
耳朵灵光的露露赶紧警告于小二:“六娘在骂你把鲁文教坏了!”
“嗨!”于小二不屑一顾地撇撇嘴,压低了声音对鲁文说:“林雀他们一定找着发财的门路了!”
“老子明天就去找他!”鲁文激动地说。躺在外屋床上的饼娃干咳了两声,提醒鲁文提防于小二的教唆。
饼娃在几个表兄弟中最没有牵挂也最穷。他除了傲慢地接受别人的施舍外,不知道会不会悄悄地偷抢盗骗。
他对几个表兄弟的偷扒行为持由衷赞赏的态度。也会说其实自己也会偷摸,只是懒得去偷而已!兄弟们都不相信他的话。那只不过是他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废物吹牛而已。钓鱼才是他的事业。
他没有白在母亲河边来来去去多年。深情的府西河水给予了他无穷无尽的馈赠。她对他的爱赤城无比,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绝不会朝他讨厌地啰里啰嗦,更不会因为他打了不守规矩的母亲就可恶地惩罚自己。他知道兄弟们看不起他,从不奢望能参与他们的活动。
在娜丽懿面前声称要改邪归正的鲁文真的就找到林雀,要求林雀带上自己一起发财。林雀一口答应了!鲁文便加入了马平安的墨生保安公司。
他穿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仿警察式保安制服,每日里津津有味地接受正规的擒拿格斗训练和军事化管理,以为自己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王小波同母异父的哥哥李军是他们的“团长”。鲁文觉得自己总算是获得新生了!他上班不久便把狐嫪娃也拉进了他们的队伍。
饼娃发现张主任一大早带人来要给他修缮他的破棚子,真是恼怒不已!
“你把我好好的房子整得稀巴烂,我咋住?”他板着脸质问张主任。
“你这房子太破烂了!我们帮你弄好一些,住着也舒服呀!起码要不漏风嘛!”张主任道,“这是街道里想得周全要帮助你,不要你出一分钱!”
“甭要动我的!”饼娃生气地道,“漏风还凉快些!我又没有要你们来帮我修房子!这是咋说的嘛!我不喜欢好房子!”
“你咋不知好歹呢?”随张主任来的工人说,“要是政府这么心疼我,我睡着了都要笑醒咧!”
“少说那些!人各有志,你不能强迫我!”饼娃蛮怒道,“笑人得很!就算你把墙砌起来了,我也会把它推倒的!”
“为啥呢?饼娃,你这屋只有三面烂墙,晚上睡觉不冷吗?”张主任问。
“不要你管!!”饼娃真火了!“你把屋给我砌规整了,我的鱼竿咋进去?!”
“不是有门吗?”张主任愕然地说。
“拿门来做甚?!”饼娃凶叉叉地吼,“哼!没事找事!笑死个人!我又没惹哪个!你盯着我!耽搁我钓鱼!”
处心积虑地想帮助于七母子的张主任尴尬了!呆站在饼娃门口哑口无言。
她见饼娃的破棚子太不像样了,就写了报告到街道办事处。街道郝主任和负责街办企业管理与贫困救助的包青云商量后,从街道小微企业的提留收入中批了一些钱,让恶龙湾居委会修缮一下饼娃的住房。但饼娃居然这么不领街道办事处的情!
围观的人们见此,义愤地纷纷责怪居委会自作多情。就连于芳芳也讥讽:“你们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叫花子怎敢睡皇上的床?!他咋睡得着?!……”
“饼娃有间像样的住房,免得晚上被蚊子咬嘛!”张主任解释。
“蚊子,哪咬、咬得动、饼娃的皮!”黄夫人张牙舞爪地闹,“居委会、咋、咋不、帮我修、修房子?!我的房子、也、也破!哼!”
张主任思来想去,既然饼娃坚决不让人动他的金銮殿,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
她便让饼娃将就这修房的料,在居委会帮砌一个工具房。把街道批的钱曲线给饼娃。
这个漂亮温柔的女人是多情的。饼娃和于七是她的心病。每当她想到他们的时候,再高兴的事都无法笑起来。
还有高患儿、于芳芳、黄夫人这些人,也是她心头日夜的牵挂。为了改变这些人的处境,她旷日持久地不断努力想办法,觉得自己都难得快要得抑郁症了!
“饼娃,你既会砌砖,不如我介绍你去工地上作泥工吧!每天也有几十块钱。你有一个稳定的活干多好呀!”蹲在地上看饼娃砌工具房的张主任对饼娃说,“你以后还可以娶一个老婆,成个家。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工地上?”饼娃斜眼看着自己砌起来的砖墙不屑地摇头,“算球了!我还是钓我的鱼!运气好的话,一天当你在工地上干好几天!”
钓一天鱼当在工地上干好几天这种事,他一生就发生过那么一次。却被他永远牢牢地记住了!从此就成了值得骄傲和炫耀的本事。
“可是,钓鱼风里来雨里去的,哪么辛苦!却不是天天都有收入啊!”张主任极力想说服饼娃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嗯!我晓得哪儿才有鱼!钓不着的时候少之又少!”饼娃超极自信地说。
张主任仍然不死心:“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真的!你又年轻,又有劳动力。可以凭劳动力挣钱啊!有稳定的收入,这日子就不一样了!”
她多希望能看到饼娃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家庭啊!难道这身材魁梧,有一身劳动力的壮汉,真的要这样极其困苦地过一生吗?他为什么不愿意改变?为什么对追求美好的生活不感兴趣?是什么在制约他的思维和行动?
“不考虑!”饼娃坚决地摇头说,“你要没啥事,我就走了!”他本能地逃避着张主任的关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张主任一再否定他惬意的生活,让饼娃感到尴尬和恼怒。啥意思啊?他想,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各过各的生活,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嘛!
他不是流浪汉,也与乞丐有本质的不同。他没有出卖自己的人格。为什么总有人想干涉他这种自由自在的生存方式?
“真的不考虑么?”张主任厚着颜揪着这事不放弃,“活也不是很累,工资又高……”
饼娃依然摇头:“不去!”太平洋的警察休得管我!饼娃想。无欲则刚,稳坐钓鱼台的他不是张主任的爱可以撼动的。
张主任无计可施了!再多的言语只有一个结局——碰壁。
她有些生气,也想不通。饼娃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劳动过上正常的、甚至富裕的生活,为何甘愿忍饥挨饿、像个乞丐一样地生活呢?难道他真不想有个软乎乎的女人抱着,过温馨甜蜜的日子么?
她心里涌起欲强迫饼娃接受她帮助的想法。但饼娃没有犯法。她自己也不是强制改造机关,没有权利对饼娃进行思想感情或行为上的绑架。
于七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于芳芳长时间没见到妹妹的踪影,不免念叨:“不晓得在哪儿打烂仗哟!大热的天,知不知找个阴凉地躲躲?在太阳底下晃,脸都要被晒出油!哎!谁会管她?还不是我才会想起她!……”
饼娃听见于芳芳的唠叨,斜眼瞪着姨妈道:“你想她?她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多久没回来了?你晓得她死没死?”
“啊!你就咒吧!”于芳芳立刻愤怒地骂,“把她咒死了,你就好一个人!”
她对饼娃的猜测极为愤怒!“你就巴不得自己的妈死!她总是在这附近嘛!会到哪儿去呢?身上又没有一分钱!臭烘烘的,人家会让她坐车?!”
酷暑是府西恶龙收人命的时季!一夜过后,恶龙沱的沙滩边又出现了一具无名女尸。
围绕着这具尸体是不是于七的问题,大家已经争论了好久了!盛夏的太阳猛烈地刺扎着看热闹的人群,他们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这具淹死了,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突然出现在河边的尸体让大家异常亢奋,情绪高涨!只因为这具尸体酷似于七。
尸体大约在水中浸泡好久了!头肿得像个大面团,衣裳也不知被什么划成了烂片片。确实不好辨认!有人发现尸体像于七,通知了于七的家人。饼娃和大家才赶紧跑来看。
“是我妈!”最先到的饼娃瞟了一眼尸体,很肯定地说。
“既然是你妈,赶紧弄回去穿衣服噻!这大太阳底下晒久了会生蛆嘛!”有人说。
于七可是恶龙湾明星级别的风云人物。听说这死人是于七,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纷纷有人感叹:“哎!疯了一辈子,连死,都要死得这么惨!造孽呀!”
“哎!悲惨的一生啊!可怜呀!”……
紧接着赶来的于芳芳情绪激动地远远就开始愤怒嚷嚷:“叫他狗日的李文俊把人弄回去!人死了,丧事总得要办一个!”
但于芳芳走近尸体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很肯定地道:“这哪里是疯子!疯子的脸没这么大!脚底板也没这么长!”
“啥?!”饼娃走近尸体看了看,顿时没有自信了!这,不是妈,是谁呢?……
这时,饼娃的哥哥、妹妹来了!看见这么多人围观,就准备悲痛欲绝地哭一哭以表自己的孝心。
饼娃犹豫地看着于芳芳,迟疑不决地说:“我觉得,是我妈!”
“是你妈?!是个屁!连自己的妈都不认得!还是做儿子的!”于芳芳恼恨地道,“哪个晓得她是谁?!”
刚刚赶来也看了尸体的于梅梅扯开了她的大嗓门朝于芳芳吼:“他六姨!你看得出个啥名堂?!你凭哪一点说她不是于七?!咹?!我就说:是!!”
于梅梅脸红筋涨,情绪激动地朝于芳芳指手画脚地吼:“难不成我的姐子,我不认得,你却认得?!还脚指头!你量过她的脚丫子?!疯子穿的鞋都是在外面捡的!哪个晓得她的脚有多长?!……”
在妹妹连珠带炮地质问下,于芳芳难过地闭了嘴,顿时不敢再多语了!
“哎呀!你们不想认,就只有找民政局了!啥子人哟!没心没肺!这种人都有!杂种!人死在这儿摆起!却没人愿意认领!真干得出来呀!”一个群众愤怒地说。
“我们没有说不认!现在需要确认是不是我妈!”于七的大儿子李思聪冷静地向群众解释。
“明明就是你妈!还确认!!确认个锤子!就是不想认,找借口!”一群众朝他骂道。
“总不能不搞清楚就弄回去吧?”桑女委屈地道,“万一是别人呢?那关我们啥子事?!”
“瞧瞧!大大小小都是一路货色!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于七屙的就是这种东西!啥子儿女哟!你妈都死在这儿摆起了!还要犟!!还当不了一条狗!比狗都不如!”
“狗日的没良没德没良心的!咋不死了哟!啧啧!”……
众人纷纷失望摇头。同声声讨于七的三个孩子。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迅猛地砸向桑女。她含着眼泪,百口莫辩!感到自己无地自容。
“这是你们自己的亲妈哒!天啊!你们还是不是人哟!……”
“就算是陌生人,做个好事也要弄回去葬噻!狗日些丧天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