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丽懿特地请阿美来分享她的喜悦。但阿美却不在意那张了不得的床。“我打算退职去海口了!”她告诉娜丽懿,“想趁年轻出去闯荡闯荡。”
娜丽懿惊愕地张大了嘴半天回不过神来!阿美上班的单位可是正经国营的一个厂!她还是干部!娜丽懿想不通阿美何来的胆子敢抛弃许多人追求的铁饭碗而去追寻不可预测的未来。这显然很冒险。
“那边开放得早,在办特区。”阿美说,“这是个机会!我想抓住这机会顺势而上!”
“包青云同意么?”娜丽懿问。
“他说尊重我的决定。”阿美说。
“哼!他倒爽快!”娜丽懿悻悻然,“就不担心你么?”
“可能有点担心吧?”阿美不确定地说,“我不清楚。他这个人太内向,我无法将他看透!所以,我更加坚定地要出去博,以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们得把自己的幸福抓在自己手里。”
娜丽懿的心震颤了一下!我把幸福抓在自己手里了吗?她想,我已被鲁文的有毒情丝层层捆绑,如何腾得出手去抓自己的幸福?!
“这样说,我倒支持你!人的价值是靠自己来体现的!”娜丽懿道。对比阿美的勇敢,她觉得自己如掉进了一个无法自拔的天坑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放心,我会经常去看孩子的!”她对好朋友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不读报纸、没有电视,不知新闻,整天和麻将过日子的娜丽懿当然不懂特区意味着什么。
她在这恶龙湾的小巷子里徘徊、踯躅、颓废度日的时候,一个灿烂而伟大的时代帷幕已拉开。已觉醒的巨龙正在舒活筋骨、抖动羽翼准备展翅腾飞。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华夏大地处在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变之中。娜丽懿听不到时代列车滚滚奔驰的轰鸣,只望着阿美替她担心。
阿美留了一个可以联系她的电话就走了!娜丽懿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阿美从来就是一个非常有主见,有头脑的人。初中的时候她就说她想做一名电视演员。而那个时候,作为乡村野丫头的娜丽懿只看过电影,还不知道电视是什么东西。
火车站出租屋的枪声无疑于把盐都市公安局局长陈刚毅架在火上烤。甜城市处在南北交通大通道上,是运输主枢纽城市。每天都有成渝、成贵、成昆、成广等多趟列车经过。为什么猖獗在甜城的车匪会是交通并不发达的支线城市盐都市的人?
如果不是那晚恰巧遇到大清查,这伙歹徒聚会后又会干出些什么惊天凶案出来?
这伙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已经发展到有枪有弹的地步了,而盐都市警方对眼皮子底下的他们竟一无所知!这促使陈刚毅下了决心要把这伙无法无天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省公安厅大力支持陈刚毅的行动,不仅派出武警在甜城市火车站常态化昼夜执勤维持秩序,还支持盐都市警方联合甜城市公安局开展了一次两城联合打击铁路车匪的大行动。
陈刚毅封锁了三名歹徒被击毙的消息。通过魏建成提供的一点点线索循序渐进、顺腾摸瓜,把“铁路帮”的成员一个一个地挖出来,将他们悉数揽入法网。
在铁路部门的大力配合下,他们抓到了几十个铁路悍匪。通过对这些悍匪的审讯,盐都市警方得知,这三名已毙歹徒竟然是臭名昭著的“铁路帮”的高级成员!他们的总头目是一个叫“二爷”的人,并不是麻利帝。
“二爷”名为王二枝,神出鬼没。他经常带他的陌生朋友参与列车抢劫。但只有三名已毙歹徒认识他。这些被抓获的人员都声称从未见过王二枝本人。但他们每次作案的细节王二枝都一清二楚。就像他亲自在作案现场一样。
有人还说王二枝可能就是麻利帝。他们每次抢来的钱都是经王二枝逐层分配的。
但有一名歹徒交代,他曾听黄灵灵说起过,“二爷”是甜城市的一位高干子弟。但甜城市公安部门查阅了甜城所有的户籍资料,对甜城市所有的干部子弟进行摸排后,却始终没有找到王二枝这个人。
“铁路帮”的帮规极其严酷,就算在同一节车厢一起抢劫也禁止相互打听对方是谁。每次作案的时间、车次、车厢都是逐层传达,上级认识所有的下级,而下一级只认识自己的上一级。对不听招呼或出卖兄弟的成员要么剁手指要么割舌。警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擒获了这些家伙。
盐都、甜城两地公安机关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判断,这个王二枝极有可能只是个化名。他或许就是那个狡猾的麻利帝本人。这个人那晚踩在昏迷的柯六四身上飞快地逃跑,柯六四除听到过他躲在桌子背后的声音外,连他的背影也没有看见。
警方也是根据当晚唯一见过这个人的警员古语的陈述来发的通缉令:姓名不详,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戴墨镜、黑帽,着黑色风衣、黑色运动鞋。甜城市和盐都市口音。二十岁出头、皮肤偏黑、行动敏捷、体格强健、凶狠野蛮。
王二枝虽然在逃还没有归案,但这次打击车匪路霸的行动取得了很大的胜利。盐都市在新落成的体育场隆重召开了“狂飙—C”公捕公判大会。三十多个盐都市和甜城市的车匪路霸被抓被判,十多名穷凶极恶的劫匪被执行枪决。
这次行动有效震慑了蠢蠢欲动的不法分子,令铁路治安一下子好转起来。旅客出行有了安全保障,人民群众无不拍手称快。
麻利帝组建的以劫火车旅客为主的黑社会组织“铁路帮”就这样被警方摧毁。他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一早就躲在王二枝的背后暗中操控这股恶势力。侥幸逃过一劫的他对出卖他的魏建成也仇恨到了极点。
短时间内,他无法再拉起队伍做他的“铁路大王”了!但他并不打算就此认输。公捕公判大会的当天晚上,魏建成被发现惨死在四名歹徒袭击警察的那出租屋内,舌头被割掉了!
这一无声地挑衅刺痛了陈刚毅和柯六四的神经。他们明白,表面上的黑暗坍塌并不意味着从此盐都太平。那个蛰伏在幽深黑洞里的对手没有在他们的强力打击之下有丝毫的畏缩和退却,反而猖狂地向他们表示了永远对抗的决心。
魏建成的死就是这恶势力向他们宣战的宣战书。陈刚毅觉得很费解,那个出租屋的房东喏喏之前声称她只见过这位叫吴明的老头租客一面,关于这租客的其他事情她一概不知。
出租屋里出事后,房子就归还给了房主。魏建成为何会在晚上去那出租屋呢?能把也算是老江湖的魏建成骗至出租屋将其杀死,足以说明凶手是魏建成非常信任和在意的人。此凶手随时掌握着那出租屋的情况,他是不是就是火车站附近的人?
于芳芳从鲁文买回漂亮的大床那一刻起就陷入一种恐慌和无助之中。分家也没改变儿媳悠闲的生活,反而逼得儿子出去铤而走险地偷摸扒窃,这可怎么得了!她把自己的失策失误都归罪在娜丽懿身上,气急败坏地去找她的精神领袖于梅梅倾诉恼恨。
“你这个人真没用!撵个人都撵不走!”于梅梅高声责怪于芳芳,“你回去!朝她狗日的乱骂!祖宗三代都给她骂遍!只要她敢还嘴,你就冲过去扇她嘴巴子!难不成她还敢还手?!她要敢还手,你就来叫我!我不把她狗日的生掰活扯、扯得稀巴烂才怪!”于梅梅凶神恶煞地道,“把她的肠肠肚肚掏出来喂狗!!把她捶成肉饼……”
有了于梅梅的坚定支持,于芳芳战胜媳妇的信心又陡然增加!她回家就在巷子里大声嚷嚷:“狗养的狐狸精!不晓得是从哪个山洞里钻出来祸害人间的!狗日的烂货……”她把对儿子的心痛、担忧,一切一切的不满都发泄在这个令她恐惧、令她生厌的儿媳身上。
鲁文和娜丽懿还在他们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甜美入睡。突然被于芳芳高分贝的“广播”声吵醒,睡意朦胧中不禁迷惑发愣。
“……弯脚杆!农民!就哄着这傻瓜!上当受骗!上当受骗的事还少啊?!”她向围拢来的众人大声地控诉,“当初,于久久是不是上当受骗?命都丢了!那麻婆是不是跟这狐狸精一样?都是骚货!”
露露笑嘻嘻地道:“六娘,你这样说麻婆,她若是听见了,你们有得吵哟!麻婆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咧!”
“我怕她呀?!”于芳芳歪斜着眼睛把牛皮吹得胀鼓鼓的,“于久久是咋死的?!”她指指鲁文房间的方向,“还不是跟这个娼妇婆娘一样!要把男人的精血吸光!狐狸精!妖精!害人精!鲁文死在她手上好背时!”
娜丽懿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听了一会,终于知道于芳芳原来是在骂自己!不禁怒火万丈!
“鲁文!”她扑到鲁文的身上一顿乱厮打,“你听听你妈在骂些啥!莫名其妙!明明是你狗日的死缠着老子不放!现在老子却成了罪人了!你个该死的王八蛋!混蛋!怎么不去死?分手!马上分手!”
“分手”二字太刺激人了!鲁文从半梦半醒中猛然惊醒,睁着迷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娜丽懿。即刻道:“哎呀!跟你说了不要理她嘛!她是个疯子!”
“疯你妈个屁!我看她正常着呢!”娜丽懿眼眶潮湿,委屈得要哭了!
她听见三娘在问于芳芳:“你这样骂人家娜丽懿,她不生气呀?嗯?明明是鲁文不争气,关人家多大个事嘛?他们在不在家哟?”
“还抱在一起睡嘛!”于芳芳道,“狗日的骚货!漂叶子!娼妇!鲁文就图她能陪他困觉!香嘛!”被于梅梅煽动得失去理智了的于芳芳,尽力模仿着于梅梅的凶恶和不知羞耻。
姜四娘便戏耍于芳芳:“你咋知道人家是香的?你闻过?”
“呸!”于芳芳猛烈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臭货!烂货!……”
没有比这些肮脏的话更侮辱一个女人的了!娜丽懿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麻木,愤怒到了极点!她很想冲出去和于芳芳撕打!她完全能轻易地摁倒老弱的于芳芳!
但是,她是一个老者!又怎能随便冲撞,随意辱骂?她只有拼命折磨鲁文解气。
鲁文被老婆整痛了!翻身爬起来冲到小巷里,愤怒地朝母亲吼:“我操你妈哟!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咋不去死?!死了清静!”
于芳芳立即呼天抢地吆喝:“喔哟!都会操我妈了!骂得好!骂得妙!都会咒我死了!”她扯起嗓子的吆喝引来了越来越多人的围观,“看嘛!大家看嘛!被狐狸精迷住了就是这个样子!以前哪敢骂我?转眼就会捣你娘了……”
怒不可遏的鲁文冲进于芳芳的房里,把母亲厨房里的东西全部砸烂了!把她锁米、面、油的珍贵柜子推到在地,又冲出屋来恶狠狠地指着母亲警告:“你再乱嚷嚷,老子就把你的房子烧了!老子说到做到!”
骂完,鲁文转身回到屋,愤愤难平地抱着娜丽懿说:“睡觉!不要理她!她再敢骂你,我就对她就不客气了!”
于芳芳看着自己新买的锅如碎裂的西瓜,伤心欲绝!本想针对媳妇的,儿子偏要搀和!
“冤家呀!”她提着破锅在院子里向众人展示,悲伤地念叨道,“看嘛!前一口锅被他踢烂了,这新买的又被他踢烂了!咋不像个土匪?!老天爷咋不把他收了去?!那年掉进恶龙沱,咋不淹死他哟!都说他是峨眉山的仙童偷跑下山的!我巴不得菩萨把他收回去!阿弥陀佛啊……”
这时,听到消息的张主任赶来了!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就劝于芳芳:“你不要这样念叨嘛!年轻人不喜欢听这些!你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心平静气讲道理才能以理服人。”
“喔唷!你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痛!”于芳芳违心地诅咒儿子,“抓他屁娃去坐牢!监狱里不要人了啊?万万山才进去多久啊?这个也跟着进去呗!”
“你真愿意他去坐牢?!”张主任问。
三娘立即插嘴讥讽:“鲁文要是真进去了,你又哭死哭活了!你龟儿的事!嗯,我晓得!‘哎呀!我的幺儿呀,饭也吃不饱呀!’……”三娘学着于芳芳当年心痛鲁文坐牢时的话语。
被人说中痛点,于芳芳却故作坚强:“我要心痛他才怪!巴不得他狗日的死了才好!我才止一个儿呀?还有鲁武呢!还有挣帐的嘛!”
黄夫人奚落于芳芳:“挣、挣帐的,挣、挣帐昏了!不、不挣账的,咋、咋子、都不、不挣帐!不是我说你,六娘!你、你其实、就、就是、看不惯、人家娜丽懿!”
“我就是看不惯她!!咋哪?!弯脚杆!”于芳芳强硬地回敬。
“你比、弯脚杆、更、不如!”黄夫人生气地道,“人家看得起你、鲁、鲁文,就不错了!哼!”
“她是你什么人哪?”于芳芳突然朝嘴不利索的黄夫人发难,“你要帮着她说?她给你吃了啥?”
“我路、路见、不、不平!”黄夫人说。
三娘又笑:“鲁文就是心痛婆娘!”
“他不心痛她咋的?她能和他睡嘛!”于芳芳下流地说。她感觉自己已黔驴技穷。为了增加收入供儿女们吃喝,她带着鲁武的孩子还到处揽帮人照看孩子的活。常常因背着别人的心肝宝贝去捡拾柴禾把人家的孩子弄得脏兮兮的而被别人炒鱿鱼。
她还把窄窄的厨房隔出一张床的位置租给在恶龙沱卖菜的农民。又因无法控制自己说轻贱农民的话而得罪租户令人家退租。
她可以想的办法都想了,可以做的事都做了,依然改变不了儿女混账、经济窘困的状态。现在,儿子的心里、眼里已没有她这个人老珠黄衰败老弱的娘了!她不是那个年轻妖精的对手。
她迷人的外表、窈窕的身段、假装斯文柔弱的模样,都不是她能与之较量的。这妖精即使不说话,只需要一个不高兴的眼神,自己那下贱的儿子就会丢掉骨头和尊严地奴颜巴结她!老天啊!这是自己前世做了什么孽才遭致今天的恶报啊!为啥一个勤快的老娘教不出一群勤快的儿女呀?
“你看你!六娘,刚跟你说了要少念叨嘛!要和为贵!家里本来就穷了,你还这样念叨,用脏话骂人,是个人都会生气的!”张主任道。
“喔哟!”于芳芳嫌张主任说的不中听,刚想发作,鲁文拿着从墙上撕下来的一堆报纸愤怒地冲了出来!
“操你妈的!大家都不活了!”他挥舞着双手喊,用打火机点燃了报纸,恼怒地朝着母亲身上舞过去。报纸被鲁文摔得四分五裂,点燃的那两张燃烧起来,掉在于芳芳脚下。张主任连忙推开于芳芳将报纸踩熄。
众人同声谴责鲁文犯混。
于芳芳显然被儿子这一招惊住了!她后退着躲开儿子的火袭,朝拼命护住她的张主任责怪:“你看嘛!他就是个土匪!你还护住他!该弄他去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