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冷雨过后,气温陡然下降了。那些最知时令变化的燕子,早在这场纷纷淋淋的冷雨前,离开了它们热情生活过一个夏天的土地。眼下,渭北旱塬上,到处都是山川寂寥、草木枯败的景象。
店头镇,这个名气并不响亮的小镇,方圆也是连结着几十个村庄。论说,在逢集的日子,总该有些热闹的景象。事实上,即使在逢集的日子,同样显得有些清冷。不过,在街道东边的柿树林里,因为不断有猪羊的叫声,倒给这个小镇带来了几番热闹,能让人从中咂摸出几分过日子的味道。
另外,在小镇北边的一块高地上,却另有一番景象,这就是县设第三中学。在这里,同学们每天虽然只能吃一顿玉米糁子稀饭,甚至吃发了霉的玉米、高粱面馍,喝着白开水。可他们仍然眉开眼笑,仍然用筷子把碗敲得震天响,谝得嘴角唾沫星子乱溅。
冷雨过后第三天,王春林正坐在教室里上课,突然感到肚子里咯噔疼了一下。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把目光投向窗外。高大的杨树上枯黄的树叶正在冷风中上下翻动,有几片叶子正脱离了树枝,在空中翻卷着落下。
几年来,他一直对着湿冷的秋天有一种恐惧的心理。
下课的钟声一响,同桌的王铁娃从抽屉里取出碗筷,一边往外跑一边说:“快走,小心灶夫饭做的少了吃不上。”
春林说:“我的碗在宿舍里放着呢,你先走,我后边来。”
春林走出教室,看着湛蓝的天空,耀眼的阳光,杨树上叶老色黄的树叶,以及柿子树上比前几日更加红得热情奔放的叶子,心情倒有了几分好转。
现在,他暂时忘记了肚子疼,考虑的主要问题是要吃好早上这顿热饭。昨天中午时,他就发现自己的高粱面馍有些不对味,为了防止吃下去坏肚子,只把半块馍泡在碗里用水滗了两次,勉强地吃了。到了下午,他特意跑到几里路外公社的石灰窑上去烤馍,可到了石灰窑,三孔窑里的火都没有烧上来,只好扫兴而归。挨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早早去了学生灶房,利用灶夫烧开水的时间,把馍在火膛里烤了一下。当时,烤馍的同学多,玉米和高粱馍在火膛口高高低低摆放了一圈,他勉强把馍放在最外边,只烤热了一层皮。
春林走进宿舍,从麦草铺爬到墙跟前,从馍兜里取出碗筷和一个小瓶子,向饭堂走去。他打了饭,铁娃正圪蹴在食堂边的一块空地吃饭,老远喊他过去。这块空地一边堆放着柴草和炭,另一边是一片菜地。于是,这里就显得几分僻静。
春林端着饭碗走到铁娃跟前圪蹴下,铁娃问:“你咋才来?”
春林笑了笑,把饭碗放在地上,把小瓶子打开,向碗里倒了些盐搅干面辣子。他一边用筷子搅一边说:“刚才还担心吃不上饭呢。”
铁娃吃完饭,没有立即走。春林叫他先走,他说不急,一直等着春林把饭完饭。春林和铁娃关系好,并不是因为相同的家庭条件。在学校,和他俩一样贫苦的学生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