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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楸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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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圆》连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栽完树,各家各户都过起了各自的小日子。

“羊倌”王五打算在集市上以赊的办法,多买些羊,以放羊发家。

“瓜客”老十准备在生产队分的白地里,就是没有种庄稼的地,在新栽的树苗之间,套种上一年西瓜。

张顺生想种上半亩旱烟。他认为自己在种烟的经验上比村里谁都强,到时候,把精心作务的旱烟拿到集镇上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顺堂一辈子都不喜欢养猪养羊,觉得这事麻烦,钱又来得慢,等得人心里老发慌。他已经和儿子商量,打算自己弄个“日用杂货”摊子,用架子车拉着跟集上会,这样,赚的钱多少总是现成的。

还有瘦三,他匆匆忙忙把树栽到地里以后,竟然把院门一锁,去省城找春田去了。因为春田的“酸汤面馆”还需要帮忙的人。起初,春田是想叫春林去,可春林想来想去不愿意,而春生有家离不开,于是,春田就想到了瘦三。结果,瘦三满口答应了,说叫春田先走,他把树栽到地里,门一锁就来了。

另外,春田临走的时候,还说他以后没有时间种地了,让父亲把他的地叫他哥春生种去。白老汉说:“春林还没成家,把地留给春林种。”春田说:“春林的心还没有安静下来,他心就没在种庄稼上,把地给他也种不好。”于是,春生不仅种了春田的地,还去店头镇买回了猪和羊,准备脚踏实际在地里和养猪养羊上发家致富呢。

一个杨树弯里,人人都在苦思冥想,都在想办法要好好过日子,大概只有春林,从早到晚心还没有安静下来,还像云一样在空里飘着。多天以来,他书也不看,活也不干,大部分时间,一个人躺到呱啦鸡岭青草萋萋的山嘴上,痴痴地望着天空发呆——

二哥都看出来了,我的心没有安静下来

包产到户了,庄稼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生产生活了

我也应该好好想一想

大哥和二哥不一样,铁娃和平社不一样

我不是大哥和二哥

人在年轻的时候,都要面对人生道路的选择,问题是,你可以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马虎一下,这不会影响你人生的走向,但当你面对影响你人生走向的重大事件上,却是一定要谨慎的,否则,你这一辈子心里都无法安宁

是呀是呀,人在年轻的时候,是多么需要一点冒险精神,而不是按部就班。这样的话,你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才有可能非同凡响意味深长

我不应该仅仅为了吃饭穿衣活在世上

对,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来一次非同平常意味深长的徒步旅行!

人就活这么一辈子,也许勇敢一次,人生将有可能别有洞天……

春林正躺在他的天书台上胡思乱想,猛感觉身后似有动静,起身回头一看,小雨站在石头后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笑笑地看着。他一惊坐起来说:“你咋知道我在这里?”

“家里我去了,望月石我去了,那里都没有人呀。”小雨说着爬到石头上坐下说:“坐在这里,就像坐在天上,心情真好呀。”

春林笑道:“我给这地方起了一个名字,就叫天书台。”

小雨笑道:“望月石、天书台,只有你王春林才能够想出来。”

春林笑了笑说:“今天不是星期天,你咋回来了?”

“猜一下。”小雨笑笑地说。

“不会又是做梦了吧?”

“和做梦差不多,这两天,我老有一种感觉,心里慌慌乱乱。昨天晚上,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梦里,突然明明白白想到,你要出发了。”

春林呀了一声说:“有这样神奇?”

小雨看着春林惊异的目光,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我知道你的心还没有安静下来,你是不会就这样停下来。”

春林说:“你不回来,我也要给你说。”

小雨红了眼圈说:“我知道你要去干啥。”

“小雨,难得你了解我。”春林说着话也突然红了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小雨依在春林的胸前,望着山下广大的山地和远方苍苍茫茫的关中大平原说:“你二哥叫你去省城,你没有去,我就明白你的结在你的心里,谁也帮不上你这个忙。”

春林动情地说:“人活在世上,不只是为了穿衣吃饭,总应该想一想别的方面。”

小雨泪光莹莹,看着春林轻声细语:“很想和你结伴同行……”

接下来,小雨就为春林徒步旅行做准备了。小雨说,你骑上自行车,这样更省力更方便,在同样多的时间,走更多的路,经历更多的故事。但春林没有同意。一方面,他嫌小雨去学校来回不方便,另一方面,说骑自行车在外边有时候也不方便,他就是想一个人就那样往前走。

因为小雨和春林都没有出行的经验,两个人坐在一起,凭着想象对事情做着计划。小雨还拿出笔,把能想到的一一记下来,再去做准备。比如说:挎包、被褥、地图、水瓶、雨鞋、毛巾、碗筷、火柴、日记本、油笔、洗衣粉、止痛药、消炎药、纱布、换洗的衣服,甚至还包括酸枣木棍、一把镰刀和塑料布等。另外,她还找借口,给父亲把年前卖猪的钱要了,叫春林带着。

尽管春林说,一分钱也不要,但小雨却不这样想。他觉得一个人在外边,就完全面对陌生的世界,有意想不到的困难。特别是带一点钱,以防万一。

就这样,几天以后,他给父母说,自己心慌的很,想出去转一转。母亲问:“到哪里去呀?”

他说:“随便转一转就回来了。”

白老汉说:“你这娃呀,地已经分到各家各户,你不念书了,就应该安安心心在家里劳动嘛,外边有啥好转的?人生地不熟的,叫人多担心呀。”

春林说:“我又不是碎娃,有啥担心的。”

到了晚上,他又去找大哥,说自己想出去转一下,怕收麦的时候不得回来。大哥把春林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说:“你把自己照顾好,家里有我和你二哥。”

隔日,还是满天星星,春林把铺盖、几件衣服和一把镰刀,往蛇皮袋子里一装,用绳子一捆,把别的东西往念书时背馍用的花格子粗布兜里一装,拿着酸枣木棍悄悄地走出了家门。当他走到村口大杨树底下,见小雨站在树下。就惊奇地喊了一声。小雨轻声一笑说:“吓着你了?”

春林说:“你咋知道我今天走?”

小雨说:“我就知道你会不声不响地走,就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

春林突然情不自禁,伸出一双有力的臂膀——

姑娘

谢谢你

因为你

我才知道理解是什么

姑娘

谢谢你

因为你

我才知道怎样去生活

姑娘

谢谢你

因为你

我把每一天当节日一样去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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