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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楸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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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圆》连载

第三章

中午,文艺老师正在教大家学唱新编的一首革命歌曲,春林的肚子又如抽筋一样疼起来。他吸气收腹,手在肚子上轻轻压着。同时,盼着冬天赶快来,冬天一到,雪花一飘,馍就不会发霉了。虽然那冻结的铁疙瘩馍也实在不好吃。

终于熬到了下课,疼痛又如潮水一样袭来,他立即弯腰屈背,吸气收腹。坐在三组和春林挨着的文丽丽似乎觉察出几分蹊跷,问春林咋了。春林心里一惊:难道她看出来了?不,我不能叫她笑话,她是文老师的女儿,不缺吃不缺穿,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穷人了。

于是,他忍着疼痛强打起精神。

他这样做,是因为虚荣心自尊心的需要。另一方面,在读初中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在路灯底下走来走去读书的姑娘另眼看待,把她视为“高高在上”的人。上了高中,他有幸和她分在一个班,而她手里总是拿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课外书,而春林也正是通过她才有机会读到了以前没有见过的书。

当然,他很明白自己与文丽丽之间的差别,他和她不可能有啥故事,因为分在一个班,因为座位相挨,自己才有机会向她借书,仅此而已。

最后一节课春林没有上,他回到宿舍,口袋里装了发霉的高粱面馍,又去了公社的石灰窑。谢天谢地,两孔窑里的火虽然还没有烧上来,另一孔窑里却能看见火了。在窑口边,已经站了许多同学,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他把自己的黑面馍放在石灰窑口,有一句没一句和李爱国说着话。

一时,铁娃也来了,他看着春林说:“来时咋不叫我?”

春林不好意思说自己害肚子疼。铁娃又说:“上课不见你,我就知道你来石灰窑上,我在老师转身写字的时候,跑出了教室。从早到晚,不是去生产队和公社良种场劳动,就是开批判会学唱歌,上的这几节课,都是聋子耳朵样子货。”说着话,铁娃像大人一样叹息了一声又说:“我早就不想念了,推荐上高中的时候,我就无所谓,早早回去了还能给家里挣工分。”

春林肚子又疼起来,他忍受着疼痛说:“我心里也瞀乱的很,我大说要念书呢,说念了书才有出息,可念书到底有啥出息,看都看不见。咱这地方,靠天吃饭,没啥吃没啥烧,一年到山里去背柴,把人能挣死。咱农村娃,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当兵,可我二哥从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年年都去验兵,年年就是走不了。”

铁娃说:“去年的时候,我以为肯定走了。”

春林说:“去年,接兵的人听说我二哥会打篮球又会拉二胡,就一心想把我二哥带走,到咱村调查的时候都去了我家,我妈又是炒鸡蛋又了烙油饼,可事到临头却变了,后来才听说是张顺堂到公社告我家是漏划富农。”

铁娃说:“那驴球人长得贼眉鼠眼,腰里勒个烂草绳,穿得比我还烂,一辈子光知道告人。”

李爱国说:“像那种狗日的人,把腿给打断了,看他还乱跑着告人不!”

春林的肚子又疼起来,他叫铁娃给自己看着馍,急忙向石灰窑边一块土坡上的杨树林里跑去。

他跑到杨树林里痛苦地圪蹴下,望着头顶上稀稀拉拉上下翻动的杨树叶,把呀咬得咯咯响,一次又一次地用着劲。那种抽缩下坠的感觉,叫人欲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时,他把眼泪都挣出来了……

这天晚上,他悄悄来到操场角落的几棵柿子树下,在原地跑起步来。这种治病的办法是否有效,他也不知道。只是以前听母亲说过,人生了病只要身上出了汗,病就会减轻。现在,他人为这样做,除此,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敢回家向父母伸手要钱买药,往这方面想都没有想过,只要一动这念头,就有一种负罪的感觉。

上前年,春林上初中的时候,母亲怕他在学校里挨冻,就想给他做一床厚点的被子,可家里实在没有一星子棉花,母亲就把自己正盖的被子拆开,在套子上撕下一层,添在了春林的被子里。

每一次,春林想起这事,都忍不住眼圈发红,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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