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爷下葬后第二天,杨树弯里所有人拿起木镰走向了麦田。
由于麦子长势好,吃饭不用发大熬煎了,夏家、张家和王家的人都很大方的决定:割一亩麦,除记工分还奖钱。夏家决定割一亩麦奖一块五毛钱,张家王家都决定奖一块钱。结果,村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像急疯了,男人和男人搭配,女人和女人结伴承包地块。往年春林还是碎娃,不参加队上割麦,今年因为补助钱,也想给家里挣几块钱。另外,他想自己长大了,应该像男人一样去参加劳动。
白老汉说:“娃,要去就跟着你姐,不要跟你哥。”
春林说:“我要跟男人一起去。”
白老汉说:“不敢,这热死黄天,把人往死里挣呢,你跟不上男人。”
听了父亲的话,春林就和姐姐春草以及村里的女人一起去收麦。开始,一位嫂子叫他跟在后边时,他还不服气,他只割了一二丈远就气喘吁吁了。并且,他还意外地发现,这些平日看上去柔弱的女人,的确比自己割得又快又好。
太阳升起有一竹杆高,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腰腿胳膊也酸痛起来,头上的汗一把一把往下抹。他索性脱了衫子光着背,姐姐看见立即说:“不敢脱衣服,一天晒出去就得脱一层皮,疼得像火一样烧。”
这时,他看见最前边的人已经割到地那头去了,而他离地踅头还远着呢。他着急起来,干脆把头上的草帽取下扔在地里,任火爆的太阳晒着。他猫着腰割,圪蹴着割,跪在地上割,麦子晃动时弥漫起的尘土始终在他脸前飘散,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此时,他仿佛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二哥那样想走出农村,也体会出当农民的苦累与无奈。天把他们生在这块出力流汗的土地上,他们知道身后的日子有多艰辛沉重,他们除了咬紧牙关再别无选择。
他割呀割,因为急,不小心割破了脚面,他没有言传,找来几片刺棘叶子揉碎以后按在伤口上,压了压又干活了。麦田里的热浪尘埃呛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不敢休息。一方面,他稍一怠慢就被别人甩出去丈把远。另一方面,姐姐就在他前边割,已有好多次把镰伸到他这边帮他割了。
割了两趟,他的腰已经直不起来,腿疼得都不会走路了。他仰躺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坎上闭着眼喘息。此时,他想到了收一亩麦和一块钱的关系,明白了什么叫血汗钱……
吃早饭的时候,父亲和二哥回到家,都一样的疲倦不堪,手上、脸上和脚腕子都沾满了污垢。母亲看收麦的人回来,赶紧把水端的放在院子,这时,坐在院子的春林,连走到脸盆跟前的劲都没有了。
父亲吃着饭问春林:“熬得住?熬不住就不去了。”
春林想不去,但把这话说不出口。今天可以逃避,明年怎么办!
中午,太阳火爆火爆,大地像着了火,大家吃了饭放下碗磨过镰立即又跑向了麦田。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生活的环境就是这个样子嘛。下午,用汗流浃背形容春林已经不够了,他之所以还在坚持,一方面,是想锻炼自己,为以后的生活作准备。另一方面,是因为前面的那些女人在鼓舞着自己。他知道她们和自己一样,都在忍受着高温酷暑和超强度的劳动,也和自己一样在拼命地坚持。
收了一天麦,春林累得一句话都懒得说,晚上回到家,手也懒得洗,端起碗坐在院子把饭吃了,随后一转身就睡觉去了。他鼾声大得惊人,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