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却站着他高中时的同学赵平安,也就是他从前在生产队开会时,说起在县石灰厂跑外交的同学。
春田本能动了一下,觉得全身如泥一样发软,头里边似有无数的针在扎。
赵平安高兴地说:“你醒了。”
春田想说话,口粘的开不了口。平安端来水,他喝了一口,立即觉得全身的关节似打通了。他低声问:“我躺在那里?”
赵平安说:“在医院。”
春田自言自语道:“我病了?”
赵平安说:“前天我进城送白灰,无意中看见路边躺着的人像你,停车一看,还真的是你。”
春田落了泪说:“你救了我。”
赵平安说:“没这么严重,医生说,你是又累又饿,坐在那里睡着了。”
春田说:“不会这么简单吧。”
赵平安:“就这么简单。”
春田感叹一声:“看来是命不该绝,咋就叫你看见了,弄不好,一觉睡得醒不过来了。”
赵平安说:“不是你命大,是咱有缘。”
春田嘴边露出几丝微笑问:“这是哪里?”
赵平安说:“这是省城边的一个镇,叫马店镇,这几天我就给这里送灰。你先看病,反正这两天我也不急着回去,在城里转着把灰钱收一下。哦,我还没问,你到城里干啥来了?”
春田喝了几口热水,平静地把事情说了。
赵平安说:“出来了好,出来就不回去了,在这里做个小买卖,也比呆在家里强。马店镇有个农贸批发市场,大的很,每天天没亮,拖拉机、架子车、三轮车、平板车挤得人都走不过去,城里很多人都在这里批发了货,然后拉到城里边去卖。”
春田心动了。
赵平安说:“等病好了再说。”
春田说:“我没病。”
赵平安笑道:“这么快?”
春田说:“我得想办法养活自己。”
在赵平安的帮助下,春田认识了马店镇的相广义。相广义四十出头,是马店镇的头面人物,和赵平安一样,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他性情直率,心底坦荡,好讲义气。他听了春田的故事,一声唉叹,手在大腿上一拍,说:“平安是我多年的朋友,你这个朋友我也认了。”
随后,春田在相广义的帮助下,赊购了一辆旧平板人力三轮车和一杆秤,在市场外边找了一处安身的地方。赵平安把自己的一床被褥抱了过来。就这样,春田在那间还算挡风挡雨的屋子里,开始了他的人生,踏上了创家立业的历程。
第一天,曙色初露,赵平安帮助春田,在蔬菜批发市场买了一车货,之后,春田便缓缓地蹬着三轮车走向他完全陌生的城市,一天下来,本钱没有卖回来,菜也没有卖完。
第二天,他仍没有把菜卖完,不过,比第一天剩的少了。虽说没赔,但一吃却赔了。
第九条,天上再一次飘起雪花,可能是天气原因,他的菜早早卖完了,他回来把账一算,这一次赚了。
隔天,天上飘着雪花,地上的积雪足有一拃厚,很多时候,车子蹬不动,他就推着车慢慢地朝前走。半个月后,他有了固定的路线,并在这条不断向前延伸的路线上,有了几个固定的地方,在固定的地方有了固定的时间。
从此,很多人熟悉了他的声音。
从此,无论天气晴好,无论吹风下雨,无论酷署严寒,春田都蹬着他的人力三轮车,缓缓地穿行在城市里七拐八歪深浅不一的街巷胡同,用他略带忧伤的男中音在叫卖着。
从此,他省吃俭用,把钱一分一分地往回挣。同时,在那间仅能遮风挡雨的破屋子里,忍受着心灵的寂寞和精神的孤独。
第一年春节前,他为了感谢相广义,买了一条“黄金叶”烟送了过去,同时,也咬着牙给自己买了一盒。这样,在三十晚上,当城里城外大家都欢天喜地过年的时候,他躺在黑糊糊的屋子里,他所能做的就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着“很贵”的“黄金叶”香烟……
转眼,春天过去,夏天也要过去了,到了“玉米抽线、荞麦扬花”的时候,因为挣了一点钱,又因为想开阔一下眼界,就找机会跟着相广义坐火车出了一趟门。这一回,虽说花了自己的血汗钱,但他亲眼看见世界有多大。同时,在那个很远的地方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他想在那个很远的地方,即是公社劳改队的人想找他,怕也找不见。回来以后,他虽然还蹬着三轮车,可心情却大不一样了。随后,他不至一次找机会跟着相广义还有他的同学赵平安去经风雨见世面……
就这样,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今天,用春田自己的话说,他变成了一个像“鸟”一样飞来飞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