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那天晚上,当劳改队的人睡着以后,春田借着上厕所,翻墙跑了。他先去石场附近土崖下的土窑洞看了一次哑巴。
他说不清楚为啥要来看哑巴,大概是觉得哑吧可怜,没有亲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荒山野岭上。也可能,他觉得哑吧倒也悲壮,眼一眨,尘世上的一切都随着那一声炮响烟消云散了。
他在破窑洞前边坐了许久,然后才走了。
村子里鸡叫的时候,他走到县城外边的公路上,扒了一辆拉运石灰的拖拉机。天黑的时候,他走到省市交界的一个村子外边,一步也走不动了,就想找人家要一碗水一口馍。水倒是要下了,要馍时却羞于开口。恰好,村子外边有一个碾麦场,走过去靠着麦草垛坐了下来。夜漆黑一团,他冻得瑟瑟发抖,在麦草垛上撕下一些麦草铺在地上,紧靠着麦草垛躺了下来。因为又累又饿,竟然靠着麦草垛睡着了……
他是被别人用脚踢醒的。
麦场边恰好是饲养室,喂牲口的老汉早晨打开屋门后看见了他。
春田醒来,看见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睡梦中自己给身上盖了许多麦草,麦草上同样也落了雪。他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当着老汉的面差点掉下泪来。
喂牛的老汉问春田为啥躺在这里,春田把情况大概说了。老人叹息着把春田带进饲养室,在脚地笼起一堆火,又回去给春田拿了几个蒸馍。春田实在太饿了,当着老人的面把一个馍吃了,又用老人的茶壶喝了一壶茶,才红着脸含着泪向老人鞠躬告别,把老人弄得唏唏了许久。
在没人的地方,春田圪蹴在雪地里,又吃了一个馍才赶路了。
他不想走公路,沿着一条土路默默朝前走。初冬的原野上,叶落草枯,还有似他的愁绪一样的烟雾。
他终于走到了一条铁路边,抬眼望去,是灰蒙蒙的天,灰沓沓的楼房,以及快落光叶子湿漉漉的桐树。一列运煤火车开了过来,他望着经过的火车,想火车是有目标的,但自己的目标却不知道在哪里。
天上又开始雨雪交加,他不辨东西南北,沿着街边茫然地朝前走。不久,天彻底黑下来,他来到一个楼檐下,倚着墙角圪蹴了下来。冷风还在吹,雨雪还在飘落,他浑身发抖,头也疼的厉害,不久,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