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春林把香草领到家里,自己却转身走了。
他站在土街上却想:自己是否做得过分了?香草以后是要做自己的媳妇,自己把她领回家却转身走了,让香草和完全陌生的母亲和姐姐在一起。
春林在村里乱转了一圈回到家,见香草和姐姐坐在窑门口的凳子上纳鞋底。那线绳引得多长好长。
晚上,香草和姐姐睡觉去了。春林睡在黑乎乎的窑洞里难以入眠。夜深了,卧在窑里边的鸡叫了。他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中。清晨,他被院子扫地声惊醒,他把窗子推开一条缝,看见香草正在扫院子的落雪。他默默注视着香草的背影,听着一下又一下的扫地声,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扫完雪香草又坐在屋门前纳鞋底。母亲叫她坐到热炕上,香草看着母亲笑了笑。姐姐陪香草坐在门口,都一样把线绳子引得好长,穿一针,需要拉好多次。绳子穿过鞋底的声音木木的。
吃过早饭,母亲交给春林一个包袱,说是给香草的见面礼。他打开一看,里边是一节蓝的确良布、一双袜子、一条围巾和一双白塑料底红绒鞋。
多俭朴、多寒伧,面对这样贫苦的家庭,面对这个识字不多却不嫌弃他家贫寒,愿意和他共度人生的姑娘,春林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触动吗?
天仍然阴着,春林拿了包袱和香草一起走出家门。虽然,他是怀了对香草的怜爱之心,但两个人走在一起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和谐。春林走在前边,香草默默地跟在后边。在经过土街时,春林好像怕村里人看见似的,只顾自己往前走。等走出了村子,香草终于忍不住喊了声:“你走慢点嘛。”
春林背着身站住了。
他突然觉得对不起香草,很想说一句对不起,但口涩得没有说出来。
这一次,香草在前边走着,在冬天的薄雾里,沿着呱啦鸡岭上一条落雪的小路,向山上走去。寂静的山坡上,落雪只把浅草的地方掩盖住,草高的地方,仍然是枯黄一片。雾来了,又去了。春林不说话,香草也不说话,两个人默默地朝前走。走到半山腰,一只兔子突然从落雪的荒草里蹦出,香草突然喊了一声。春林说,你撵去。香草笑着说,我撵不上,你跑得快,你撵去。
山路从山顶转过,又走过一座小山包,山下半山腰出现一个二十多户人家小山村。它高高低低弯弯转转,在一道山梁下,面南而居。窑洞,土街,涝池,麦场。在麦场边,长着几棵高大的槐树,在一棵树上,有一个很大的喜鹊窝,几只老鸦,在村子上空踅来踅去。
继续沿着窄窄的山路向下走过二三里路,就来到香草的家门前。土街土院土墙,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院门也用水冲洗过了,门上看不见一星点污巴泥点。院落里,正面有两孔窑洞,侧面有一间土坯的瓦房。整体给人一种朴素舒适的感觉。陡然,春林对这个整洁清静的小院,产生了丝丝缕缕的柔情。
但是,这并没有把春林的心留住。他在香草家吃了一顿饭便要回家去。于是,香草他妈又给春林回送了四色朴素的礼物。
香草把春林送到村口,春林叫香草回去,香草却对春林表现出一种依依的恋情。无论怎么说,在人生的路上,他们相遇了,认识了,又相互去了对方的家。
这样一想,春林怀了几分歉意说:“有不对的地方,不要记在心上。”
香草红着脸轻轻摇头道:“今天把你慢待了。”
春林急忙说:“不不,是我不好。”
春林沿着窄窄的山路,向山梁上走去。走了好远,他回过头去,见香草仍站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