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天黑前的这段时光有些不好熬，每个人心里都好像装满了难熬的寂寞。大概是因为要经过一个很长的夜晚，所以，好多同学就想办法在这段时间里折腾一阵，以便叫身体疲倦下来，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一些同学去落了雪的操场里打篮球，一些同学在宿舍里吹笛子胡乱地唱戏，另有一些同学在宿舍外的雪地里玩着一种“对鸡”的游戏——一条腿弯起来，一只脚着地，在地上跳来蹦去，用膝盖相互顶撞……

于是，在篮球木木着地声里，在同学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里，夜色降临了。一些同学乘着夜色离开了学校，因为他们要到村子里去睡觉。学校里住宿条件紧张，许多同学就到亲戚或同学家里去借宿。

此时，春林仍迟迟不肯睡觉，寂寞地站在雪地里。

马路上，那盏路灯在夜色里孤独地站立着，它是校园里唯一的一盏路灯。那高高的杨树杆比白天看上去好像挺拔了一些，钉在杨树杆顶端的那个三角形木架，在夜色中倒有了几分情趣。孤独的路灯就吊在三角形木架上，默默地闪闪发亮。

几年来，很难说明白，春林对那盏孤独的路灯有了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结。在他的眼里，它是灯、是树、又像是一个人。而这种微妙的感觉，不仅来自于春林自身。另外，从读初中的时候开始，有一个小姑娘总是隔三差五地在清晨或晚上，拿着书在路灯下走来走去。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第一次看到此种情景时的感受。那是深秋时的一个早晨，他也是因为害肚子疼早早起来上厕所，当他从厕所出来时，就看见那个在路灯底下走来走去读书的小姑娘，他发呆地站在一棵柿树下长时间地观望着，他不知道，那位姑娘读的是啥书，他不明白，世上还有什么书，让她站在路灯底下读的是那样津津有味。

所以说，春林对路灯的那份微妙的感觉，还来自那个读书的女孩。当时，他和她不在一个班，相互还不认识。

现在，在这落着雪的夜晚，路灯下又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他不知不觉地朝前走去，但她不是文丽丽，是夏小雨。

小雨说：“这几天没有看见你。”

春林说：“在呢。”

小雨说：“吃饭的时候没看见你。”

春林没有回答，抬起头，让雪花飘落在脸上。小雨也抬起头，把身体靠在灯杆上，看着头顶上闪闪发亮的路灯。

春林为难起来，再想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小雨几分难为情的样子，吞吞吐吐想说啥却没有说出来，突然把什么东西塞在春林手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