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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楸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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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圆》连载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天,春林正走着,望着头顶上漠漠的蓝天,望着前方绵绵延伸的路程,听着沙沙的脚步声,同时体会着孤寂的心境,头脑里突然的冒出一句话:人在路上。

就是这一句话,他的心情突然发生了改变,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贯通全身。同时,这种感觉,转变成了一种温暖的力量,使他一时竟忘了背包的沉重,不觉得旅途的劳累,整个人进入到一种浑然自在却带有淡淡忧郁的境地中去。

是的,人在路上,这是一种现实的处境。

同样的,人活一世,从始到终,也是从这头走到那头去。而人在经历这个过程的时候,日日夜夜又何尝不是“在路上”,又何尝不是一次旅行。

在路上,路长长,春夏秋冬不一样。

在路上,路漫漫,现在自己正在体验着“过往”的心境……

暮色苍茫中,春林走进了一座山城。

他望着薄雾里的座座青山

望着耸立在山顶雾霭中的宝塔

轻声地哦哦了几下:多朴素、多安静、多神秘!

接着他又自问:这么一座不大的山城,就是那些“衣裳破烂”的人们,曾在此“忘情”、“快乐”、“执著”生活与战斗过的地方?曾是许多男女向往并徒步前往的地方?

如果拨开层层的历史烟云,就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

如果时光倒流回去,那么,自己就可以置身其中。

春林曾在县图书馆借过几本书,书里写的故事,就是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书中照片上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人人都是衣衫破旧、面容消瘦、一身征尘……

猛然,他心里涌满了难以言说的情怀。

他一边走一边望着青山还有从身边流淌着的河水,回想着书里写的那些故事,眼圈发红,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在这片土地上

永远地留下了说不完的故事

永远地留下了像高山一样的精神

永远地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想象

永远地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神秘气息……

无论咋样说,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是那样的艰难困苦,是那样的前仆后继,是那样的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

往事如烟、恍若隔世,一切都远去了。

走了的他们,把那么一段历史,那么一段记忆,那么一种精神,那么多的故事,都留在了岁月里,留在了烟云里。

同时,留下来的还有青山、宝塔、窑洞、石磨、木炭火盆、油灯石砚,柳树下的小石桌,以及枣树和流淌的河水……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所散发出来的特殊气息,是多么让人联想,让人动容,让人怦然心动,让人情不自禁眼底发湿激情燃烧……

走过一座桥,沿河边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夜幕下这里变成了一个夜市,高高低低的桌子板凳摆了一大片,许多电灯就挑在竹杆上。

春林吃了点东西,就在广场的一角找了一处地方准备歇息。他把一块塑料布往屋檐下的台阶上一铺,再把被褥打开,就舒服地躺下了。他望了一眼夜色下陌生神秘的山城,听着夜市上陌生的口音,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被众人的说话声吵醒,睁开眼,太阳已经出来,夜市变成了早市。同时,在广场上还站了许多和自己一样的下苦人。看情景,这里也是劳务市场。

春林赶忙起身,打点行礼,也向那些人走去。与从前一样,这些下苦的人,为了出门方便,有个照应,往往都搭伙结伴。这样,春林背着铺盖,身处异乡独自一人,找起活来就有些困难。有雇主来了,找活的人便一拥而止,把雇主团团围在中间,春林没有办法走到雇主跟前。

太阳已经很高,在乡村,已经是做早饭的时候。早市多半已经收摊。春林吃了一碗黄米稀饭,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他猛然想到,有很长日子没有给家里写信,应该报一声平安。广场的一边就有邮局,他写好信以后寄给了小雨。

他在广场一直消磨到下午,也没有等到机会。而一般情况,前半天出不去,这一天就没戏了。于是,他又简单吃了点东西,找个地方靠着背包躺了下来。

半下午,在市场的一角,出现了一个书摊。在一辆三轮车和地上的一片塑料布上,平摆或扎摆着很多书。

他高兴地走了过去,坐在书摊前,慢慢地看了起来。他离开时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山城轶事》,一本是《转动的地球》。

太阳正在落山。他注意到广场边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青年,凭着衣服判断也是一个下苦的,和自己是一路人。

春林注意着他,并有意识找机会走近他。

一时,青年从衣兜里取出一根烟,同时掏出一盒火柴。他把火柴打开没有点火却扔了。

春林心机一动,立即拾起火柴递了过去,青年接住火柴说:“空了。”

春林说:“我给你买去。”

春林立即到旁边商店里买了一盒火柴拿过来。青年接过火柴问:“听口音你是外边来的。”

春林说:“我徒步走到这里。”说着话向周围看了一圈又说:“这个地方很神秘很令人向往。”

青年一笑说:“你说的很对,人走在这块土地上,心里不但觉得快乐,还时时有一种向往。

春林笑道:“我叫王春林。”

青年说:“我叫李有梦,说说你,徒步旅行,挺有意思吧!”

于是,春林对李有梦说了自己的事,说完了,有梦一笑说:“咱俩是一路人,说说,我能帮你什么。”

春林说:“想找活干。”

有梦说:“这简单,我在这里等同学,他也是进城打工,等他来了,咱们一块走。”

就这样,春林跟着李有梦和他的同学,在城里开始了一段打工生活。他们背沙、抱石、拉砖、修路。晚上,一起睡在半山坡一孔小窑洞里……

转眼一月将尽,春林和李有梦握手告别。李有梦说:“我下一步想到省城去,如果到了省城,就给你写信,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春林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撕下一张,把自己的通信地址留给了李有梦。然后独自背着行装参观了山城里的一些遗址。他在河畔、院落、窑洞、枣林之间徘徊,他站在磨碾、木床、桌椅、油灯、和一个个老照片前默默相向……

有一次,他长久地站在一位十多岁小战士的相片前。小战士身穿破旧棉袄,眼睛直直地看着远方,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坚定有力。不过,他没有姓名,也没有写明是哪里的人。春林立即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长时间看着这个还是一个孩子的小战士,几次动容眼眶发热。

你还是一个孩子!

你从哪里来,想到哪里去?

你穿的是多么破烂!

你正在想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

你面对我们今天的人想说什么?

最后,春林登上了宝塔山。

他站在小山上,望着暮霭笼罩的山城,望着在青山脚下默默流淌的河水,思绪翻飞:这是一座平凡朴素的山城,这是一座神秘的充满了梦想的山城,在这座平凡朴素神秘的山城里,却发生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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