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田病了,在村里吃药打针不见好转,白老汉就急了,拿着卖猪娃的钱,叫春生用架子车把春田拉到店头镇医院,看了几天病情才见好转。
这一场病,不说叫春田脱胎换骨,至少让他感到羞愧难当。他还能任着性子做事吗?还能像从前那样不服输吗?
王家人的日子实在过不到前去,没有办法才憋着劲贷了款。然后由春生、海娃和“瓜客”老十拿了公社的证明,到南山去一下吆回了五头牲口。
临行前,春生已安排王有银老汉,把挨着瘦三喂牲口的另一孔窑洞腾出来,改成了饲养室。这样,两槽牲口相挨着,便于喂养,便于劳动。
王有银老汉天天在饲养室门前等着。现在看见一下吆回来五头牲口,手摸着自己的光头笑了半天,说:“我估摸今天就回来了。”
消息立即传遍杨树弯里,不久,王家饲养室门前就站了黑压压一片人,男人们围着那几头牲口,掰着嘴看牙口,摸着身子论骨架,那些碎娃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德有老汉大声笑道:“一下吆回来五头牲口,这下能套起七八张犁了。”
“瓜客”老十说:“就这,在半路上还把一头牛娃贱卖了。”
德厚老汉奇怪地问:“买下了又卖着咋?”
春生说:“牛娃碎跑不动山路,还没出山呢就把蹄子跑裂了,没办法才卖的。”
夏解放问:“这些牲口一共掏了多少钱?”
海娃笑着说:“你猜。”
夏老大说:“三千多块钱?”
海娃说:“买牲口和人来回路上的踩踏,一共两千挂一点。”
瘦三高兴地说:“在咱这里才是一匹好骡子的价钱嘛!”
春生叹息一声:“咱买的这些牲口都不是好牲口,好牲口比咱这儿便宜,也得上千块。”
有人大声说:“哟,这眼咋了?”
瓜客”老十说:“外手那只眼瞎了。”
夏老大哟了一声说:“里手眼瞎了不大要紧,偏是外手眼瞎了?”
海娃说:“不是外手眼瞎,三百块前能买下嘛。”
一边玩耍的娃娃中,有人立即大笑说:“还是个独眼龙。”
男女老少被这一句话逗得大声笑起来,春生有些不自在,给站在身旁的人说:“独拉一张犁没啥问题,三百块钱嘛。”
两个胆大的娃娃,突然从人群里钻出,跑到一头卧着的牛跟前,去摸弓一样弯长的牴角。有男人立即大声喊:“不想活了,看把你牴得到天上去。”
两个娃娃红着脸笑着跑开了。
瘦三说:“这头牛就是口有点老了。”
夏老大说:“干活没问题。”
有人问:“没使唤你咋知道。”
夏老大说:“肩宽尻子大,劲大不拉闸,不用问,过去是头驾辕的牲口。”
瓜客”老十说:“对着呢,人家现在有了接班的,就把它退槽下来了。”
太阳压山时,妇女走了,只有男人或坐或圪蹴在饲养室门口继续说着话。羊倌王五吆喝着羊群回来了,一看一下子买回来五头牲口,高兴地把羊群赶进羊圈里,回过头喊着瘦三说:“你不是爱给牲口起吆号嘛,也给这几头牲口都起一个名字。”
瘦三把寸把长的烟锅咬在口里点着火,长长吸了一口说:“四个都有了。”
“哟,这么快!你说。”
“独眼龙、顶娃牛、大尻子、黑牛。”
羊倌王五笑道:“哈,你敢叫黑牛,三爷把你挨球的舌头拔了。”
“三爷听不见,不怕。”
众人哈哈大笑……
暮色降临,崖背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王有银老汉把牲口往拉上槽,男人们也相跟着回家去。在饲养室门外边的麦场里,孩子们正在做着自己的游戏“扑马绳”。那嘎嘎的喊声被晚风吹着向田野飘去——
麦场东边喊:叮叮牛
麦场西边答:扑马绳
麦场东边说:马绳开
麦场西边说:叫二怪过来扑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