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弯里是一个七十来户人家的行政村,有夏家、王家和张家三个自然村,共同居住在呱啦鸡岭下一个“U”形的沟道里。
这一茬去店头镇第三中学读高中的有三个娃,王家的王春林、夏家的夏小雨、张家的张海浪。小雨和海浪家的日子过得相对比较好一点,小雨的父亲夏润民是村里的支书,海浪的父亲张文才是方圆有点名气的小木匠,只有春林家里人多家大日子难过。
因为是星期六,放学时间一到,同学们都急着回家,可春林故意磨蹭在后边。一是因为生病。二是因为不想与小雨和海浪一起回家。海浪已经对夏小雨有了意思,而小雨好像不大领情,相反,却对春林有那么一点意思,而春林又不想搅进这事中去。
但是,小雨却找到宿舍里来了,春林无奈背起他妈用花格子粗布缝制的馍兜,跟着小雨往校门口走。这时,海浪也来了。
出了校门没走多远,春林嗳了一声,说:“你俩先走,我忘了件东西。”
他什么也没有忘,只是找了个借口。他回到宿舍,在里边站了许久,估计小雨和海浪走远了,才又出了校门,结果,两人仍站在那里等着他。
今日,春林明显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走起路来打不起精神。他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要这个样子,不要叫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异样。在走的能看见村子了,他却又想去厕所。没有办法,他只好说了句:“你们先走。”就急忙向路边的地坎下跑去。
中午的太阳暖阳阳地照着,春林圪蹴在地坎下的向阳处,听着地坎上发黄的茅草被风吹动的簌簌声,一次又一次地用着力。很久,他双腿都圪蹴麻木了,才在地坎上掰了几块土疙瘩,擦了屁股,结束了这次痛苦的经历。他站起身,望着高远的天空,却有些眼泪汪汪,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笑出了声。
来到村口,杨树弯里村整个出现在他的眼前,三个小村落在晚秋的阳光下,静静地坐落在呱啦鸡岭下窄窄的沟道里。一处处的院落、窑洞、土墙,高高低低倚着黄土崖的走势,凹进去凸出来,昭然若揭。村里村外,杨树和柿子树的叶子快要落光了,一条条的土路把村落和层层的梯田随意隔开,广大的田野上,宁静落寞,看不见一个人影。
春林回家吃过饭,很想躺下歇息,却怕父母看见问原因。他不想叫父母知道自己病了,那样的话,没钱的父母又要为自己发熬煎。他打起精神,拉着架子车到土壕里去拉垫猪圈的土。拉了两趟,春林正躺在土壕边的荒草上歇息,夏小雨却来了。
春林坐起来问:“你咋来了?”
小雨嘴角一翘笑道:“我咋不能来?”
春林躲开小雨的目光,嘴皮动了动,没有出声。
小雨递过一个小药包。
春林突然感到脸上有些发烧,神情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小雨却认真地说:“人都有难处的时候。”
春林紧锁双眉,表情冰冷。
小雨坐在春林身边,动情地说:“咱们一块长大,一起念书,不至于生分得像是冤家似的。”
春林想笑一笑,说声谢谢,却没有说出声。他眼泪汪汪,低着头接过小雨手里的药,打开其中一包,填进嘴里嚼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