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跛着脚来到一座山间小镇,先去镇医院,把磨破的脚看了一下,又买了一点药水。为了省钱,他就躺在医院里的长凳上睡了一觉。到了晚上,他仍然把这里当成家。这样过了两天,脚伤好转,他就出去找活干。正好镇边有一家水泥厂,需要临时装卸工,就是把一袋袋水泥背的装到汽车或拖拉机上。这活虽说又苦又累又脏,但这里有睡觉的工棚,还可以到厂里的食堂买热饭吃。所以说,他已经相当的满意了。
仓库很大,水泥堆的像山一样,在仓库的前边,有一个很大的平台,车来了就靠着平台停下。他需要把水泥抱的放在小推车上,然后推到平台上,再装上车。只装了一车水泥,他整个人就像从水泥里钻出来的。
车来了,车去了,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到天黑的时候,终于有了歇息的时间,他和几个工友一起坐在仓库门前落满水泥灰的台阶上,望着这个山城上方灰蓝的天空,心里多次漫过阵阵的酸楚……
他干了半个多月,结算了工钱,在宿舍里洗过澡,洗过衣服,写过旅行日志,背着背包离开了水泥厂。在街上,他给自己买了一双运动鞋。他坐在商店外边的台阶上,穿上新买的鞋,把母亲做的布鞋装进背包里。起身的时候,发现路对面有一家私人小书店,进去看了半天,花了三毛五分钱买了一本《懂一点人类进化论》。
接下来好几天,他一直在山里走着。
路越走越深,山越走越高。路两边的青山,或高或低,或聚或散。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异乡的土地上,且不说披星戴月,担惊受怕,忍饥挨饿,辛苦劳累,仅这陌生的风,足以让一个青年变得成熟起来。
这一天,他一边走着,一边听着自己踏踏的脚步声,猛一抬头,见前方两座青山高耸入云,肩并肩冷森森挡住了去路。他心里一惊,以为走入绝境。犹豫了片刻,还是朝前走去。走到跟前,才发现在两山之间,有一条窄窄的小路,无声的延伸了过去。
见此情景,真有点绝处逢生的感受。望着眼前寂寞的山路,只怕是一天没有人走,路这边的荒草就要长到路那边去。
春林站在山脚下,许久地仰头观望,只觉得山刺破了青天,山伸在了天外。
这就是地图上所说的“天门关”吗?
看这形势,真像是一道天门,门一关上,就把里边和外边,把天上和人间隔开了。
这又极像是一个关口,似一道生门。人从这边走去,途经此门,就可能顿悟人生了吧。
他的心情变得庄重肃然起来,陡然觉得,自己是走在一条“朝圣”去的路上。
他战战兢兢地穿越此门。过了此门,前边仍然是连绵不断的大山。但眼前的山,显然与家乡的山,与“关”外的山有了一些不同。
这里的山,显得峭拔却安静。
这里的路,显得婉延更无声。
望不见飞鸟,却听得见鸟的啼鸣,碰不见行人,偶然有来往的车辆扬起尘土寂寞地驶过。
好一个深,好一个空,好一个静,好一个自在本真无所事事。
他走呀走。
在许多情况下,他意识懵懵懂懂,面对周围的物事,视而无形,听而无声,思而无所!
天要黑了,他需要找一处歇脚的地方,但眼前仍然是山大沟深。路径不熟,看不见人烟,他向周围观望,发现一处山崖可以依靠,就用弯廉砍了一些野树枝,把周围遮挡了一下,然后坐在里边吃了一点干粮,准备歇息了。尽管已到了夏天,可山里的夜晚还是冷气逼人,空气里仿佛能抓出水来。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他虽然疲惫不堪,却不能安然入睡,总担心有野兽来袭击自己。远处,不时传来狼嚎声,吓的他汗毛直立一身冷汗。但是,他实在困乏的要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一歪,就睡着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首先的感觉是头疼目眩浑身酸痛无力。
他自言自语,我病了?
不能,在这种地方,千万不敢病。
他鼓足勇气背起背包。
但是,那种昏晕,那种从骨缝里往外冒的酸软,让他举步维艰。
但是,却有一种声音在告诉他:要坚持,坚持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