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风声鹊起。
这一回,并不是春田从啥地方带回来的消息,而是从县上和公社里传过来的。起初,传来的消息说,等秋收秋播一结束,等把麦种到地里农活一闲下来就实行包产到户呀!可过了几天,又有消息传来说,不着急,咱这里先不实行包产到户,先实行包产到组。先把现在的生产队分成几个小组,把土地、牲口和农具,同样分成几个小组。这样,各组就种各组的土地,各组就使唤各组的牲口,各组就过各组的日子。至于说各个生产队分几个生产小组,由各生产队的人坐在一起商量嘛,只要大家没有意见。
于是,还是一样的阳光,还是熟悉的土地,可杨树弯里人的心情却大不相同了。
有人,从早到晚不想说话。
有人,手里端着碗,却忘了吃饭。
有人,正走着路,突然站在那里发愣。
有人,心里慌乱得啥都不想干,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毛躁。
也有人,已经悄悄跑到地里,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很可能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也有人,私底下和自己相对劲的人,商量起分组的事情。
还有人,偷偷的跑到公社甚至县上去打听消息。
特别是村里的几个喂牛老汉,表现得尤其突出。张家的喂牛老汉突然得了一种小口说话病。夏家的喂牛老汉夏老大,从早到晚,把牙咬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而王家的瘦三和王有银老汉,好像得了没瞌睡病,蹲在窑门口,多半夜吃烟看月亮,要不,顶着月亮在院子里找活干……
同样,牲口们也出现了反常情况。杨树弯里王家这边,最先出现这种情况的是“老模范”。前边说过,在耕完麦茬地后,他在精神上就显得疲乏下来。现在,从开耧种麦的第一天起,他拉着耧,总显得心不在蔫的样子,动不动就踏错了畔子,老了老了反而不会干活了。
已经怀胎的“功臣”草驴,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多情善感”,一时看不见青灰骡子,干脆就站在地里东瞅西看,两眼发愣。
“滑头”和“断鼻子”,相反却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勤快,弄得摇耧的人不停的在后边喊:“不敢快,快了把麦种稀了明年收啥呀。”
“独眼龙”,大概天生有种特殊感应,情绪最不稳定,一时兴奋一时垂头丧气,兴奋时把耧拉得像跑步,沮丧时就想走不想走的样子。
“没名”,正干着活时突然卧在了地上,气得牵耧的人举起鞭子去抽他。结果,年长的庄稼人就嫌把牲口打重了,年轻的则说都卧在地里了还说轻重,这样言来语去,就差把种麦的事撂下打架了。
剩下的牲口,虽然表现不是那么强烈,可也不同程度的带着一种情绪。
由此,庄稼人不由得感叹起这些牲口,虽然不会说话,可他们对生活的感受一点也不比人差。
自种上麦以后,春林干脆给自己放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