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还是在念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春田手里拿着糜面饦饦，站在家门口的麦场里，望着北塬下茫茫的关中大平原，就十分地生气，老先人咋就选择住在这干山坎上，山下边的关中大平原，不仅平坦得一望无垠，自从修了宝鸡峡水利工程以后，它简直就称得上是人间天堂了。于是，对生活无望的春田，自然选择了唯一能走出这贫穷土地的当兵之路。

至于说到他和张麦叶的婚姻，当初定婚时，他只有十二三岁。这么小的娃娃能懂得啥，转个身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后来，也就是他念高中时的一个星期天，在村里参加生产队劳动，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村支书夏润民的二女儿夏小苗，和公社高书记的娃结了亲。此时，他心里就一阵不自在，才猛然想起自己也是定了媳妇的人。

他高中毕业的这年春节，在大人的安排下，长大的麦叶，红着脸礼节性来到春田家，春田虽然在家里，可见到麦叶时，连头也没有抬。下午麦叶回家去，春田却陷入到痛苦当中，他之所以选择当兵，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其实，两个娃的婚姻，是春田的父亲王德福和麦叶的父亲张顺生在店头镇赶集回家的路上，闲谈的时候说定下来的。

所以说，春田和麦叶之间并没有建立起要做夫妻的那种感情。说老实话，春田和麦叶之间的感情，甚至还不如他和书记夏润民的二女儿夏小苗之间的感情。不说小苗已经定了亲，即使没有，真要他和小苗谈及婚姻之事，他还是要想一想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一辈子把自己窝在杨树弯里，他想到外边的世界去走走。

去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当麦叶家再次提出要结婚时，春田又一次拒绝了，而理由只有一个，他还要去验兵。

话说得实际一些，当时真正做难的是麦叶和她的父母。他们首先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咱把女儿给人家娃呢人家娃不要嘛！同时，他们还看到，春田当兵的决心还大着呢，他万一当兵走了，很可能就不要咱麦叶了，到那时，不说姑娘的脸面没处放，再年轻的娃，经过这样的一波三折，怕也要变成老姑娘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春田如果今年还验不上兵，到时候也同意和麦叶结婚呢？只是，几年来一波三折已经叫人的心上结了疤，即使勉强结了婚，春田那好高骛远的性格，麦叶一辈子能侍候得下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悄悄地给女儿另找婆家。

不过，张顺生碍于和王德福一辈子的老交情，以及另外说不清的原因，并没有立即行动。但这种想法却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他一直从春天想到夏天，想到了秋天。现在，这位少言寡语的人，终于在一天晚上，把老伴和女儿叫到面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也叫女儿表个态度。

这可对善良的麦叶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以前，父母虽然也说过要悔婚的事，但那说的都是气话，是想给春田一些压力，盼的是早一天成家立业。但今晚，父亲真要这样做时，麦叶这个从小长大只去过一次县城，对父母言听计从的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和春田定婚虽说快十年了，还从来没有真正地说过话，从定婚到今天，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十句。即使这样，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去另找一个人结婚吗？唉唉，她虽然和春田的感情还没有达到相亲相爱地步，可在她少女时，心里就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将来要做春田的媳妇，而这个想法已经在她心里深藏了近十年，如果是一块石头，怕都被暖热了！

不过，父亲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呀！几年来，春田对她的态度是多么地让她伤心失望。无论怎样，父亲要她立即表态是困难的，她拿着自己的长辫子拧来拧去，最后红了眼说，叫她好好想一想。

已经走过大半辈子的张顺生，从这三个字里感受出了女儿的难处，于是，他要凭着自己的人生经验，对女儿要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