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紫花苜蓿长得好,饲养员每天早晚往回割,吃得牲口们身上油光闪亮。所以,他们就攒足了劲,不怕辛劳,不怕坡陡,大口大口呼吸着麦子的清香,晃着头摆着尾,在庄稼把式婉转绵长的吆喝声中,迈着坚实的步子,把麦子一车一车的拉运到麦场。
今年,杨树弯里王家套起了八个碌碡:又一年怀胎的“功臣”和“叫驴”合拉一个,“滑头”和“断鼻子”合拉一个,“老模范”和“无名”合拉一个“黑牛”“顶娃牛”“独眼龙”“大尻子”各拉一个。“青灰骡子”正当年轻气盛,虽然也独拉一个,可他却是打头阵的。因为,翻起的麦子有半人高,打头阵的牲口就得拉着青石碌碡从这半人高的麦子上碾过去,等把麦子趟平以后,后边的碌碡才跟着前边的碌碡走。
“没名”,就是以前从山里买回来那五头牲口中的一头,因为瘦三当时没给起名字,在一段时间里,大家说起这头牲口的时候,随口说成是“没名字的那头”,时间一久,“没名”就变成了他的名字。
本来,春田没有赶碌碡,但他从他哥春生手里把“青灰骡子”要了过来。他一手牵着牲口缰绳,胳肢窝底下夹着粪笊篱,另只手高高地举着鞭子,大声地吆喝着牲口。这时,他仿佛不是在劳动,而是在抒发,在寻找久违的那样一种东西……
麦子打碾完以后,春田又跟着父老乡亲,把麦子在麦场里晒干,用一人高的线布口袋装了,再装上胶轮大车,送到公社的粮店去交公粮。交完公粮后,春田再没有参加队上的劳动,他去了一趟店头镇,在“生产资料”门市部,买回了电线、开关和灯头,接着就去找村里的电工。
村里的电工是张顺堂的大娃张文化。这些年,两家人关系一直是疙疙瘩瘩,如麻花一样扭着。平常,在村子里见面,能躲开就尽量躲着走。但今天,春田因为接电不得不走进张顺堂的家。
正是吃早饭时候,顺堂独自圪蹴在院子里吃饭,看见春田走进家门,把筷子举在半空愣怔在那里。春田虽然这几年在外边把苦吃了,但人也变了,他看着吃惊的顺堂,破天荒叫了一声叔。
在村子里,年轻人对于非亲非故的年长者,不宜直呼其名,便泛尊叫叔。仅这一下,张顺堂有点受不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了。春田掏出烟一边发一边说,我找文化有事。
张文化听见了,端着饭碗从窑里走出来。春田一边给文化发烟一边说,兄弟,今天闲了过去帮个忙,文化也没问具体事,一连说了几声行。张文化对自己家和春田家的事很知情,但他属于那种淡是非的人。今天春田能主动走进他家院门,他连事都没有问就热情地答应了。
当天,张文化就过去给春田和他哥家把电灯接上了。
过了几天,春田到一中看了一下春林,又到春草家去了一次。回来后的第三天又一次从杨树弯里走了……
很多人以为春田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会在家里像大家一样耕田种地,谁知在家里只呆了几天又出去了。于是,很多人心里难免不这样想:他咋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了呢?他好象不是杨树弯里的社员了,好象没有人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