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春田只顾低着头走路，路过大队商店门口，意外碰见从代销店里走出来的麦叶。她手里拿着线，看见春田，突然低下头走了。春田怔怔地站着，以前，他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麦叶一眼，今日，却许久地望着麦叶走远的背影。他突然觉得，麦叶的确不是小姑娘了，她若再不出嫁，真的要变成老姑娘。今天，她买线大概要为自己缝制嫁妆吧。
春田走进大队的办公室，里边坐了许多闲人。不见书记夏润民，却见副书记张顺国和他侄儿张文远。大家看春田进来，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勇气看大家。他把顺国瞥了一眼问：“听喇叭里说今年验兵开始了？”顺国手扶了一下石头眼镜说：“表在桌子上。”春田问：“啥时候去公社。”顺国说：“明天去。”
就在春田填表的时候，文远拿着一盒纸烟向大家散发。有人开玩笑说：“发啥呢，把那半盒烟叫叔装上慢慢抽。”文远一笑，很大方地把半盒烟递了过去，说：“叔可要给侄娃子举手呢。”对方笑道：“叔不但要举手，还要举脚呢。”
春田填完表，一刻也没有停就离开了。
第二天天还麻麻亮，春田给口袋里装了两个冷漠，先去了夏润民家。夏润民说，你先验，我后边给高书记说一下。春田说，感谢润民叔，给你添麻烦了。然后一个人急急忙忙向公社走去。
他到了店头镇，其他各村报名验兵的青年也陆续来了。只等了一会儿，公社院子大杨树上的高音喇叭响了，通知所有验兵的人在公社院子里集合。部队的首长很严肃地站在大院中间，审视着这些刚刚长大成人土里土气的娃娃。武装专干手里拿着报名表，大声逐个点着他们的名字。随后，目测开始了。
春田已经是验兵的老手了。为了在验兵首长和专干面前显示自己，他自觉地站在了排头，此时武装专干还没有喊口令，他已经进入了状态，抬头挺胸，两眼平视。武装专干喊踏步走时，他双臂有力地前后摆动，双腿抬得老高，脚步声在冻结的土地上嗒嗒作响。
接下来，专干喊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几乎人人大小都出了点差错，只有他唰唰一个又一个标准转体，惹得站在公社院门外柿子树上看热闹的娃娃一片笑声。
这一天，唯一使他感到不安的是，当他站在队列前头，随着专干的口令转身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比这些验兵的娃娃高出半头，他们身上还长着一层毛气，可他自己身上却有了一种老气。
初审还在进行，春田需要等最后的结果。他走出公社大门，见春林和小雨站在外边，面情上就有几分尴尬。这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当着春林和小雨的面吃口袋里的馍。他叫春林和小雨回学校去，等两个孩子走了，他才靠墙蹲在地上，一边吃着口袋里的冷馍，一边等着目测的结果。
公社门口站满了各村验兵的娃娃，武装专干在公社大喇叭里大声念着目测通过者的名字。春田仿佛面对着一场生死抉择，屏息静气颤颤惊惊地听着，他估计快要宣读结束时，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