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清理掉艾草后,感觉还有一件事现在还必须马上搞清楚,那就是他老爸大岩现在情况如何,虽然他已得知白云师叔已在悬崖边将老爸救下,但当时他已中了箭,而且箭头有毒。他准备去看一下老爸之前,去和青面兽打声招呼。
他径直来到青面兽堂前,轻轻敲了敲门,青面兽酒气冲天,胡发零乱地从里屋不紧不慢地摇摆着走来,敞开着阔绰的胸脯,神色有些惊慌。
“大当家,我老爸身体有恙,我想回家看看!”
“树洞呀,你爸家在何处?”里面传来翠娥的声音。
树洞略略一惊,但很快回过神来答道:“猎人四处为家,有野兽的地方,就有猎人的家。”
翠娥从里面走了出来,虽然她出来之前已经理顺着发饰和衣物,但还是看得出来她的一身的凌乱,正好与青面兽的醉态吻合。青面兽已沉浸在那妇人的温柔乡里。
“二当家,你们的家事我不、不管,但翠娥现、现在在我这儿,就是我的人,你算、算起来还、还是晚、晚辈。所以,你别、别干涉我、我的事。”青面兽醉态四溢,舌头在嘴里打着旋。
“我才不在意呢,那样的女人,我老爸不要也罢,不过你青面兽,迟早会栽在她的手里。”树洞心里想着,“或许他俩是臭味相投罢。”
“大当家,那是自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只能随她去。”树洞说,“长辈的事,晚辈无权管,也不敢管。”
“树洞,你这么说,还认我这个娘呀?”
“不认能行吗?你生我养我,把我带大,我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树洞这话是说给青面兽听的,树洞和那狠毒女人,并无血缘关系。
“认娘就好,认娘就好!”翠娥这说也是哄骗青面兽的,“树洞呀,那你叫大当家一声爹吧。”
“真是恬不知耻,你有什么资格认贼作父?!”树洞心里恨恨地想,“她这是想把我往死胡同里逼哟,同时,又为讨好青面兽在作铺垫。”
“我叫惯了大当家,一时半会绕不弯来,我叫大岩为老爸已习惯了。”树洞这么说,本是给那狠毒女人示威的,但会不会把青面兽气得够呛,树洞有些担心了。
“没关系,树洞一时半会改不了口,情有可原。”青面兽竟然喜形于色,信以为真,根本树洞的后半句话当回事。
树洞此时更加明白:“翠娥这个毒蝎心肠的女人的心机有多重,而青面兽仍蒙在鼓里,等到青面兽明白那毒妇人的心机时,也许为时已晚,但現在说出来,青面兽就会误以为我在他的情敌、我的养父鸣不平,恶意中伤他与那毒妇人之间的关系。”树洞夹在其中,本来无半毫关系,但为着大嘴凹的众多土匪的未来走向着想,他必须让青面兽知晓这女人的诡计。
“是,是,是,我还是叫惯了大当家,我想大当家也不会那么急的!”树洞回道。
“你树洞也算沉得住气,怎么也不上我的当,还真是让我得有提防。但是树洞你还是黄毛小子,还是嫩了点。”翠娥也在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着她的念头。
青面兽夹在翠娥和树洞的思绪之间,觉得自己好想有点多余,便说道:“你们母子俩聊聊心,聊聊心,我走开。”
“大当家,不必了,我想去看看我老爸!”
“好吧,你有老爸在,可我的老爸被官府所害,因此,我对官府恨之入骨。”
听到这话,树洞心里一竦,不想提到老爸,竟然触动到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这是树洞根本无意碰到的。
“大当家,你能告诉我,你老爸的事么?”
树洞问这话时,竟能看到青面兽的眼角被泪水充盈……
青面兽说,那时他才5岁多,大约是宣统年间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天地间除了雪还是雪,白茫茫的一片。雪飞时夹着雪雾,将天空压得很低,仿佛一抬头就会将天幕捅破;积雪将地面抬高了很多,天与地之间是那么的狭窄,似乎容不下一个人,将人的双腿没入雪地里,只有上身在天地之间左右晃动。雪压得树枝吱吱吱的响,时不时轰的一声,一堆雪从树冠滑到地上。
这是打猎最佳时机。已连续十多天的冻雨天气,将山中那些没有冬眠习性的动物困得够呛,这么一场雪来,野兽们都蠢蠢欲动了。积雪会暴露它们的行踪——它们在身后留下一串串足印,让它们更致命的是雪面强烈的反光非常刺眼,将它们的视力迟钝地锁住,以致在它们感知到危机来临之时,也无法像平时一样正常逃生。
猎人们是绝对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打猎机会的。青面曾的父亲也是。于是他披着风衣,脚踏兽皮靴,提着火铳,向着深山进发。不大一会儿,他肩背手提,一串串猎物让他兴冲冲地吹着口哨,踩着掩膝的雪的卡嚓声,赶回家中。“这个年也将过得过有模有样吧。这一堆的野物,可以让一家老小过一个饱年。”
他兴高彩烈地回到家中,把野物分门别类地挂在堂屋的两侧墙壁上。
“云堂,云堂,你回来了!收获不小吧。”他的堂客在内屋柔声道。青面兽从内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想伸手去摸那些野物。
“不要乱碰,有血,把手弄脏了。”云堂喝住他的儿子。
“喂,云堂,”一个声音在屋外高喊着。
听到喊声,青面兽父亲赶紧小跑着走了出来。“哟,原来是保长大人驾到,您有何事吩咐?”
“没什么吩咐,云堂,你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哪来的野物?”丁保长一边说一边带着两个兵丁冲进了云堂的屋内,见墙上挂着许多猎物,便挥手让兵丁去抢。
“保长大人,留一点让我们过过年吧!”
“你们过得了年,可县太爷过不好年,他没了野物肉吃;县太爷过不好年,我们下面也过年不好!再说,你没山没土的,藏不了野兽,这些野物本来就不是你的,你偷来的,我们拿走,天经地义。”保长叫嚷道“兄弟们,一样不留,统统拿走。”
听到外面动静的云堂堂客急忙走了出来,连忙向丁保长施礼。
“唉呀呀呀,大美人胚子!”
“保长大人,你可怜可怜我的一家老小吧,他们指望着这些东西呢!”
“云堂嫂啊,你替我们想想,我们指望什么?”
“你们不是有官俸,有我们纳的东西么?”
“那点东西,不够塞牙缝呀,云堂!”
丁保长挥了挥手,说道:“我不跟啰嗦,走,兄弟们!”
不知是雪地滑,还是丁保长一时兴奋,一脚踩空,掉到台阶下的尿坑里,弄得浑身湿漉漉的,云堂慌忙把丁保长从尿坑中拉起。
“云堂打官差啦!”他气急败坏地叫嚷道,“云堂打官差啦!”
两个兵丁把肩上的野物丢在一边,急急地把丁保长扶起。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赶快把野物弄回去!”丁保长吃吃地说道,“哎哟唉,哎哟唉,云堂打我,云堂打官差呀!”
“保长大人,我根本碰都没有碰到你,你怎么能说我打你呀?”
“丁保长,我没见云堂碰你呀!”
“你不推我,我自己跳到尿坑里去的?我傻呀我,往尿坑里跳!就是你,拿了你的野物,你不甘心,所以你就地我推到尿坑里。”
“保长大人,你真无赖,你不是说我打了你么,今个儿,我就打打你看看。”云堂已是怒火中烧,抡起双拳,朝着丁保长一顿猛捶。云堂堂客正想去拉开云堂,不料内屋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这一定是给吓哭了,她只好急急地跑回内屋,抱起那婴儿,“满崽不哭,满崽不哭!”
“救命呀,云堂真打我啦,哎哟喂,快来人,救命呀!”丁保长大呼道。
“今天我不打死你,我誓不为人!”云堂已如发狂的狮子。
“坏人,打得好,打得好。”青面兽在旁拍手道。
此时,一个气焰很凶的后生子,带着四、五个兵丁,杀气腾腾而来。他们如饿狼一般,围了上去,架起余怒未消的云堂,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爹,你受苦了!”那后生子扶起口鼻流血的保长。
“爹,爹,放开我爹!”
“冈儿,爹没事,你到内屋去。”
“我不,我不,我要救爹!”
“乖儿子,听话,听话!”云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说。
冈儿,也就是青面兽,才一步一回头的走进了内屋。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别出来。”云堂朝内屋喊着。
丁保长的儿子扶起丁保长,那些兵丁架起云堂走了,雪地里留下一联串十分凌乱的深深的脚印。
冈儿从内屋跑了出来,拼命地喊着“爹,爹——!”雪原上回荡着他稚嫩但愤怒的声音,“我一定为您报仇的!”
……
云堂一直没有回来,后来有人见到丁保长的家丁,抬着一个麻袋,投进了洢水河,那麻袋里可能就是云堂。
云堂走后,云堂的堂客带着冈儿兄弟,终日以泪洗面。他们娘仨,靠着乡邻的救助,艰难度日。
就这样过了数月,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们的破屋子的门被人撬开,一个人影闪进他们的住屋里。那人扒开熟睡中的冈儿兄弟俩,直往云堂堂客身上扑,云堂堂客被这意外吓醒,可那人影按住了她的嘴巴,低声说:”“我的美人儿,你可想死我啦!”她拼力反抗,她的反抗惊醒了熟睡中的冈儿。冈儿看到一个壮汉,死死地压着他的娘,便竭尽全力咬住了那人的脚肚子,那人顿时人如杀猪般吼叫了起来“你这臭崽子,”说着他用刀狠狠地朝冈儿扎了下去,那人不顾了自己的疼痛,慌里慌张地跑了,慌忙中落下了一只鞋子。
云堂堂客,一个妇道人家,顶梁柱不知死活,而今又遭如此凌辱,决心以死来求解脱,但她又想到襁褓中未满半岁的小儿子和未满六岁的大儿子,心里如针刺一样地疼痛。这两个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什么也舍不得,舍不得。更何况他们还这么小,就失去爹,失去娘,又何其凄惨哟。
最终,她把小儿子用襁褓包好,挂到了一棵大树上,另一个儿子她已顾不上了,她把自己娘家带过来的一对玉佩,一只放在襁褓中,另一只挂在冈儿的脖子里,乘着夜色,在古道崖边,纵身跳崖自尽。等到在崖边采药的青云闻到一股刺鼻的尸体腐味时,才被人发现。
青面兽边叙说边老泪纵横。青面兽说完,从脖子上取下一只青黛色的雕龙玉佩,喊了声:“爹,娘,你们死得好惨啊!”
树洞听了青面兽的叙说,对他说:“大当家,都这么久了,你就别难过了。”其实树洞的心里也是阵阵酸楚:“青面兽还见到过自己的爹娘,可我连爹娘的面都没有见过,更不清楚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想着想着,眼泪竟然扑朔而下。
“二当家,你去看你的老爸吧!有爸才好!”青面兽好像是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柔情。
“大当家,那我去了。”
“二当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帮的,你放心。”
树洞走了,去寻找大岩的下落。他曾听青云师父说过,自己并非大岩的儿子,只是在大岩打猎回家的路上,在一棵树上捡来的事。
“青面兽可能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呀”树洞猜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