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岩哥,喝喝水吧。”
大岩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慢慢睁开眼睛,说道:“曼尘小弟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小碧道,“你自己倒有事啊!”
此时大岩觉得自己的双眼又干又涩,非常难受,于是他抬起黑乎乎的手去准备揉揉双眼,可瞬间被小碧的手拦住。
“你这手怎么啦?”小碧抓住大岩的手时,只见他的手指缝里在渗血,指甲也残缺不全,非常心痛。大岩把手抽了回去,在自己的上衣上涂了一下手指缝间的血迹。这一涂不打紧,衣服上的尘灰被涂入到指甲缝中,使得手指钻心似的疼痛,痛得额头上汗水不断地涌出,顺着原来的汗渍往下掉,有好些顺着睫毛渗到眼睛里,弄得他没法睁眼。周围的僧侣纷纷扯着衣角为大岩揩着汗。
“别围在大岩哥周围,让他吸一点新鲜空气。”小碧说道。所有的人都对大岩肃然起敬,听小碧这么一说,便朝四周散开,只有小碧留在他身边。
……
以目前的情形看来,要到凌云寺的中心观音殿去找天云、白云的遗体是不可能的事。曼尘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作一个统一的安排:凌云寺附近留两个僧侣观察余火火势;其他僧侣去联络各地僧侣,开展护寺行动;小碧留下照顾受伤的大岩;曼尘自己则上县城,处理相关事宜。
曼尘的心里是非常痛楚的,但他也清楚,痛楚归痛楚,事还是总得有人来做。白云的离去,给这一带地下党的组织带来不可低估的损失,但加果再不去与上级党组织接头,通报这一事变的具体情况,迅速调整斗争方式的话,更大的牺牲与损失将不可避免的会到来。
曼尘头裹一条毛巾,身着挑工常着的打着补丁的短袄,脚穿一双旧草鞋,挑着一个货担,两头的货框一闪一闪地走在通往县城的古道上。若是往常,他会一边听着山林中的鸟鸣声,一边吹着口哨。而现在的他,显然已没有任何心情去体验山中柔和的美景,他只有一门心思如何走快点,尽快到县城找到地下党安化县委的联络点,同县委的同志联得联系,化解自白云牺牲后群龙无首的局面给山口站带来的危险。
当曼尘紧赶慢赶地赶到县城时,已是满身的大汗。县城的北大门口,多出了盘问来往行人的检查点,几个大兵持枪在门口转悠,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大大咧咧地吆喝着,旁边几个小卒在逐一地检查行人的证件,搜查他们的身体,顺便甩出几句恶狠狠的话。行人个个都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说着好话。其中几个行人被拦到了一边,被要求进一步的盘查。
“长官,行行好罢,我去城里有急事,我的伢子现在病重得很,得城里请大夫开药!”
“不行,不行!没有证件不行!”盘查者吼叫着,“你给我闪开,担搁我们的大事,别怪我不客气!”
那位妇女只好搭拉着脑袋,很不情愿地站到一边。曼尘把货担挪了挪,悄悄来到那妇女身边,低声说道:“大嫂,你的伢子怎么啦!”
“病了,病得很重哪!郎中叮嘱我到县城来抓药,不料在城门口摊上了这事!哎,这叫我怎么办呢?”那妇女心急如焚。
“嫂子,你别急,我也要去城里,我来想想办法!”曼尘示意那妇女靠近自己的身边,跟着他一块儿走。
“长官,这是我的通行证!”曼尘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通行证,同时从货担的口袋里摸出两个光洋递了上去。
“小伙子,看你还识相,走吧!”
“这个女的是我堂客,长官!”
“也走吧,走吧!”那盘查的人挥了挥,让妇女跟了进去。曼尘继续挑着货担,进了县城。
“太感谢你了,你是我伢子的救命恩人。”那妇女千恩万谢。
“大嫂,你别这么说,你要到哪家药店抓药呀?”
“益之祥!郎中说,只有益之祥的药齐全,而且不坑人。”那妇女道。
“益之祥?我这担货也正好要送到那边去,我们顺道。”曼尘心里甚喜,益之祥药店,正是地下党县委的一个联络站。
“那太好了,我还不知道益之祥在哪儿呢,正好碰上好人啦!”
他们穿过北街,来到了店铺林立的西街,在西街的路口向右拐,沿着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街道走了百多步,一个药铺便出现在眼前:益之祥。
“嫂子,你先进去,我在门口歇歇脚。”曼尘气喘吁吁地说。
“好罢,恩人,那我先去了。”
曼尘放下货担,一屁股坐在药铺为顾客休息而置办的条凳上。他的眼神不时地在张望。
不一会儿,那妇女兴高采烈地从药房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几袋子药。
“恩人啦,真是恩人!我本来只是想抓几副药,可曾想那掌柜一看药单,便知我的伢子患的什么病,并把症状说得非常详细,与我伢子的症状一模一样,真是神了。”那妇女兴奋地说,“他告诉我,我的伢子喝了三至五副后便可好转,七副之后可痊愈。”
“那好呀!”曼尘也被妇女的高兴劲感染了着。
等那妇女走远了,曼尘环顾四周,发现无异样情况后,挑起货担,向药铺里走去。
“老板,益母当归,几何价钱?”
“当归,六文一钱,益母价半。”
“卖当归、益母各六两。”
“请主顾到内铺看药!”
“掌柜可在内铺?”
“掌柜正在内铺碾药。”
“我这就去内铺,正好请掌柜收货。”
曼尘挑着货担,跟着伙计走入内铺。内铺一中年汉子,长袍褂子着身,气度轩昂。
“这就是我们掌柜。”
那中年汉子朝伙计挥了挥手,伙计会意,躬身而退。曼尘摘掉假发,露出一个秃头,又把面一抹,把面膜抹掉,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曼尘,是你!”
“正是,您是——?”
“郑欣!”
“你就是郑书记!”
“正是!你师父白云怎么样了?”
曼尘霎时像伤心的孩子,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郑欣顷刻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又有些不敢相信事实。他把曼尘搂住,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师父把你当亲人,他不希望你们难过。”
“郑书记,我师父死得好惨,凌云寺也被团防局的那伙白匪给烧了!”
“啊!这,这群恶魔,真是恶魔!”郑欣的眼睛里充盈着泪花。
“多好的同志!多好的战友!”郑欣喃喃道,“我们,我们不会让战友的血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