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凹聚义堂内,树洞手臂缠绕着的绷带上,不时地流出一股股浓浓的瘀血,显然是伤口化炎。树洞也因伤口感染而引发高感烧,整个人滚烫滚烫的,昏昏沉沉不能言语。
青面兽焦急地瞅着树洞的伤口,不停地自责着。贵叔从药室里回来,带着一包草药。
“贵叔,你一定要想法子阻止树洞的伤口化炎啊!”青面兽急切地恳求着。
“我贵叔也只能尽力而为,一些能消炎的药,已给其他人用光了。”贵叔为难地说道,“现在的问题是看能否把树洞送进县城,县城的条件要好些。”
“我青面兽虽一世英名,却从未踏足过县城,对县城里的情况不了解。”青面兽显得有些遗憾。
“这事你跟复尘、老志他们说说,或许他们有办法。”贵叔提醒道。
“快去请复尘、老志到聚义堂议事!”青面兽忙向旁边的喽啰说道。
“老志还在存放令尊大人的牌位的山洞里呢。”喽啰道。
“噢,我真是糊涂了,老志总在我面前唠唠叨叨,劝我不要过急地杀了那家伙,被我绑在了那洞里哟,快,快去把他放出来。”
“不用去了,我已经把他给带来了。”复尘已到了聚义堂。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快快有请。”青面兽喜出望外。
贵叔看了看复尘和老志,把他们领到树洞身边,说道:“你们看看,树洞伤口已感染严重,若没有消炎药,不仅手臂,而且性命都会不保,我建议赶紧送县城治疗。”
复尘把青面兽叫到一边,耳语了好一阵子,然后两人一同来到聚义堂外面的鸽棚,把一张纸条拴在一只鸽子上,鸽子扑扇着双翅,在聚义堂上空盘旋了一圈,接着便飞走了。
“给我准备一辆粪车,里面尽量弄干净一些,只有在外面才弄些大粪渣子。”青面兽吩咐喽啰们道。
“弟弟,真是让你受苦了,我这哥也当得……”
“这次不能全怪你,”复尘说,“况且,抱怨和自责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次辛苦你和老志,要快,也要安全地将树洞送到县城。”青面兽很急迫地说。
“那是自然。”
大嘴凹出来,是一条较窄的山道,两个轮子的粪车,通行不了。青面兽背上树洞,雷急火燎地往古道上赶。一辆双轮粪车,停靠在古道边。到了古道上后,青面兽把树洞塞进粪车里。粪车里面虽被喽啰们洗擦干净,但仍残留着刺鼻的粪臭。
“弟弟呀,为了保命,只好先委屈你喽。”
青面兽亲自把树洞在粪车里处理妥当,然后让已乔装成拉粪人的复尘与老志拉着粪车,快速地上了古道,往县城方向驰去。
青面兽站在原动,一直目送粪车消失在视野中,任凭山风吹拂着衣袖和须发。
复尘和老志一前一后地推拉着粪车,在古道上疾走。古道上的行人,见到他们的粪车,纷纷掩鼻而过,唯恐躲闪不及。粪车后面,掀起一阵阵尘土,如烟飘渺。
一路上只有他们飞快的脚步声与粪车车轮辗压着路面的沙沙声。他们顶着烈日,汗如雨下。但他们全然不顾途中的酷热与劳累,只想着早点抵达县城。
“停下,停下,检查。”到了县城北门,值守在城门口的哨兵喝道。
“长官,我们到县城掏粪,掏粪。”复尘戴一帽满是污垢的草帽,走上前去。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哨兵斜视了一眼复尘,捂着鼻子道,“只要通报姓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掏粪。”
“是,是,是”复尘故意上前几步,从脏兮兮的裤蔸里摸出一盒烟,准备递给每个哨兵一人一支烟。
“去去去,邋里邋遢的,谁抽你的烟。”哨兵摆了摆手。
“长官,我们是仙溪花坳茶园的,要到县城培英学校里去掏点粪,给茶树施点肥。”
“好,好,好,知道了,臭死人,快拉着你们的粪车去去去。”哨兵挥挥手,让他俩拉着粪车进城。
“慢着,在一个时辰之前,也有一辆一模一样的粪车进了城,是不是要检查一下?”有一个好像是什么值班头儿的哨兵喝住了他们。
“臭气熏天的,能有什么事哟。”
“长官,我们拉粪,拉粪回去给茶园施肥。”
“你们茶园老板是谁?”
“姚启德姚老板,你们可认识?”
“噢,姚老板,仙溪商会副会长,哪个不知哟。既然是姚会长的人,就让他们过去吧。”那头儿模样的人说道,“走,走,走,别担搁我们的事。”
曼尘和老志仍一前一后,推着粪车进了城。
县城有四条街,分别叫东西南北街。均由青石板铺成,行人的脚板,马车的车轮把青石板磨得锆亮。曼尘的粪车进入街道后,如入无人之境,行人车辆纷纷躲避,这样,他们把粪车推得飞快,一眨眼工夫,便到了西街益之祥药铺。
益之祥药铺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那人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接过曼尘的粪土,绕进了益之祥旁边的一个弄堂里。
“你们来得也快,四十多里,仅用了一个时辰多一点。”
“伙计,你们好像事先知道我们要来么?”老志有点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动身之前,我们陈掌柜就收到飞鸽传书,说是有位同志伤口严重发炎,需要我们的帮助,因此,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你们送人来。”
老志才如梦初醒。原来,复尘与青面兽耳语一顿之后,到聚义堂外面,就是让鸽子送信哟。
“快,背着伤者跟着我到这边来。”复尘把破草帽扔在一边,从粪车里弄出树洞并背着他跟随那人左拐右拐的,拐进了一门,药味扑鼻而来。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这里是全方位消毒的,你们不能进来。你们的任务已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
“我们想看看树洞的伤势如何?”老志还是想进到里面。
“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那里的事情也够多的,需要我们去处理。再说了,我们呆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嘛。”曼尘对老志说道。
“是的,你们可以先回去,伤者的情况一有变化,我们随时可以通过飞鸽传书保持联系。”
“那好吧。”
“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掌柜让我转告你们说。”
曼尘和老志依计拉了一车粪,按原路返回。
益之祥内院,一下子多了两位伤者,均来自山口站方面。
益之祥陈掌柜仔细察看了这两位伤者,一位是他的老领导郑欣,另一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树洞,即凡风。郑欣的枪伤按理不算很重,只是子弹壳碎片还残离在里面,需要取出碎片还需省城来主刀手。
树洞的刀伤本来就严重,加之那自以为是的土郎中贵叔,用蛮办法来治疗伤口,没有按照肌理的原理来处理,再加上消炎不及时,已引起伤口发炎并伴有并发症,从而引发树洞高烧不退。
陈掌柜戴上口罩、目镜、手套,他需要扯掉树洞手臂上严严实实的绑带,才能更进一步地了解树洞的伤情。可是那绑带绑得太紧,经瘀血长久浸染,那绑带好像在他身上生了根一样。陈掌柜吩咐药剂师拿来注射用的消炎药给他注上,然后叫人取来一盆凉开水,用棉纱布沾水去除伤口周边的瘀血,小心翼翼地一层又一层地剥掉绑带。陈掌柜的这一过程十分艰难而且缓慢,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地渗出,模糊了他的目镜,旁边的助手足好时不时把他的目镜摘下来,用干棉纱布擦拭干净以后重新给他戴上。手臂上伽汗珠不时滚落下来,滴在树洞的身上、自己的身上以及地上。
……
陈掌柜终于把绑带取了下来,谁都没有估计用了多长时间。里面的情况只有两个字来形容:遭糕!里面的肌肤因束得太紧失血发脓,本应连通的血管有许多已错位……。
尽管他已多次为别人处理过刀伤,但面对这一情形,陈掌柜也有些犯难了,于是派了一个伙计出门,前往教堂处,把这一情况转告给熊教授。
熊教授的公开身份是教堂实际负责人,实际上他是县地下党组织的主要负责同志。他一方面要利用教堂作掩护领导全县地下党的斗争,另一方面又要统筹营救被捕同志,想方设法为各地受伤的人员提供各种帮助。他听到树洞的伤情后,通过教堂电台与省委同志取得眹系,把一种叫青霉素的特效消炎药特运到马迹塘,再派员从马迹塘把它快马加鞭地取了回来。
陈掌柜接到青霉素药剂后,真是喜出望外。
“郑欣同志和凡尘同志兼有救了!”陈掌柜满面笑容地对他的助手说道,“快,快做好相应准备,首先为凡风同志做好皮试,看他有没有青霉素过敏症状,五分钟过后,给他注射青霉素。”
助手麻利地给凡风做好了皮试,然后静静地等待皮试结果。五分钟的时间,对于陈掌柜和他的助手来说,仿佛就是几个时辰,怀表的嘀嗒声,就像锤子锤在心坎上的声音,显然更外地沉闷和焦躁。陈掌柜的眼睛不停地瞅着怀表指针的跳动,心里无数次地祈祷着凡风没有过敏症状。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数着过去。五分钟的时间终于过去,
“没有过敏症状,谢天谢地。”助手仔细地察看了凡风的皮试后,异常兴奋。
“注射青霉素!”陈掌柜用手支了支鼻梁上的眼镜。
青霉素顺利地进入了凡风的体内,一分钟过去,又一分钟过去,陈掌柜时时刻刻都守在凡风身边在关注着他的反应。陈掌柜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疲惫不堪的表情重重地写在了脸上:他为着凡风的病情,已有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师父,他的烧退了。”助手用手摸了摸凡风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激动地说道。
“好啊,好!”陈掌柜也伸出手摸了摸凡风的额头,兴奋得眼角落下了泪水。
熊教授戴着教士的礼帽,穿着一身浅蓝色教士服,来到益之祥门外。益之祥的店员迎了出来,笑道:“熊教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最近得了风寒,特来请你们掌柜瞧一瞧病。”
熊教授摘下礼帽,朝那店员敬了个礼,那店员似乎有点受宠若惊,忙来接过熊教授的礼帽,点头哈腰道:“熊教授大驾光临,敝店篷壁生辉。请进,请进。我们掌柜在内店清理药物,我去通报一下。”
“好的,快去。”熊教授在店铺的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
“噢,稀客,稀客!今日为何有空到敝处闲坐。”陈掌柜笑脸相迎。
熊教授忙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向陈掌柜施礼,陈掌柜忙还礼道:“教授真是文质彬彬,我等粗俗之人,不懂礼数,还望海涵。”
“近几日不知怎地,老是冒虚汗,夜里咳嗽得厉害,总是无法入睡,想必是患了什么风寒,特来请陈掌柜看看。”熊教授一阵干咳,咳得直不起腰来,左手不停地在胸口拍打着。
“请教授移步内店,让我仔细为您诊诊脉,再作料理。”
“那就有劳陈掌柜了。”
陈掌柜扶着熊教授向益内店走去。
“熊书记今天到这里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指示,特来看一看郑欣与凡风两位同志。他们的伤情现在怎么样啦?”
“幸亏组织从长沙调拔到青霉素等药物,他们的炎症现在正在消退,具体伤情还待进一步观察中。”
“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帮助他们康复。他们为稳定古道畅通、保护沿线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稳住山口局势做了大量的工作,贡献很大,今后的工作仍非常需要他们。”
“是,熊书记。”
“你还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组织会全力为你解决。”
“谢谢组织,我没什么困难,只是郑欣体内的弹片,我无能为力。”
“依目前情况来看,国民党中情局、军统局在长沙严密布网,请省城外科医生来做手术很困难。”
“意思是说,郑书记的弹片只能让它暂时留在体内了!”
“我们会随时与省委保持联系,一有机会,肯定会优先考虑这个问题的。”
这时,陈掌柜的助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说道:“凡风同志的眼睛睁开了!”
“哦,我们快过去看看。”熊教授也兴奋起来,连忙跟着他们来到凡风的身边。
凡风望着一脸慈祥的熊教授,嘴唇微微噏动了几下。
“凡风同志,熊书记专门来看你啦,你听得到么?”陈掌柜靠近凡风的耳边说道。
凡风微微点头,眼角渗出一些泪珠。熊教授从衣蔸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地为他擦了擦泪水。“凡风同志,你好好养好伤,组织上还有大量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凡风想竭力地抬起手来,却被熊教授按了回去。“你别动,别动,养伤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