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翠娥叛逃大嘴凹后,与那戴鸭舌帽的男子形成丧家之犬,在大山之中乱蹿,直到日薄西山,山间的暮色渐渐加浓,威严的群峰,如铁壁合拢。他们的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对在群山之中生活惯了的翠娥来说,这种恐惧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早些时候从那山口侥幸逃脱的丝丝庆幸,已荡然无存,剩下的是无可奈何的埋怨与叹息。而那名头戴鸭舌帽脚蹬靴的男子,这种恐惧在内心深处愈加无限扩展,山谷像是在向他张大一张张巨大的血盆大口,随时会将自己吞噬。
夜宿山林的鸟,扑腾着双翅归巢,习惯于在林中戏闹的各种野兽,也在找着洞穴安息。莽莽群山,渐次只剩下潺潺潺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地烘托出死一般的寂静。随之而来的夜风,掀起树叶哗啦啦作响,每次风响过后,山显得更加高耸挺立,夜给他们的威胁更加迫切。
“唉,我好害怕!”翠娥似乎是在自语,又好像对那名男子抱怨。
“害怕有什么用?”那男子嘴是这么说,内心里的后怕也十分强烈,声音里的颤抖不由自主。
夜如期降临,黑黝黝的山头,如同向他们露出了诡异的獠牙;阴森林的树影,织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黑洞。
“这真是一个鬼地方。”那男子轻轻唠叨着。
“这真是一个鬼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应声附和着,翠娥和那名男子不约而同地向四周紧张地张望,除了黑洞洞的林子和峰峦,着实看不到什么。
“难道是见鬼了?”他们从此再也不敢吱声,彼此向对方的身子紧紧靠拢,忐忑不安的情绪弥漫到每一个血孔。
“挖孔,挖孔,挖——孔。”怪于夜间出动的猫头鹰,在林子里开始展柔它们的喉咙。它们的叫声,在这天地间显得分外的凄厉,还在远近山谷间不断地放肆回响,好像无数把尖刀一阵又一阵地猛烈地扎在他们心里。
恐慌的情绪使他们的呼吸更加急促。两个人相互偎依蜷缩成一团,求生的意念使他们忘却了性别之分。
“叽、叽叽、叽叽叽叽!”不远处树林里传来了越来越急促的山鼠叫声。
“蛇,一定是蛇在捕捉老鼠。”翠娥不敢吱声,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你们不要到这边来,不要到这边来。”可是事与愿违,那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蛇与鼠离自己也越来越近,翠娥越想越害怕,急切地想挪一挪身子,却被那男子的双手双腿紧紧地箍住,根本就无法动弹。
“蛇!”翠娥急得大叫了一声。那男子猛然松开双手和双腿,忽地把翠娥推开,急忙跳了起来,不觉被旁边的树林弹了一下脑袋,顿时惊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颤。
那翠娥被那男子一推,顺着一个陡坡滚了下去,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回荡在山谷里。但她任凭一身与山打交道的本事,在身子滚动的时候,顺手抓住了身边的植株,把自己的重心终于控制住。稳住了身子的翠娥,一时怒火中烧,她恨恨地趴在植株丛中,咬牙切齿:“你这狗东西,要害我性命么?”她想破口大骂,但马上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来,毕竟这鬼地方,不知还会有什么比这蛇蝎心肠的男人更加凶险,在这无比恐怖的夜晚,保住性命才是最至关紧要的。
那男子被树技横扫了一下,以为是鬼摸头,惊恐之中想起了与他一起的翠娥,便又蹲下身去摸她人,可横竖摸不到,心里的弦紧绷起来。
“翠娥,翠娥!”他压低声音喊道。
“翠娥,翠娥!”与他声调一样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见鬼。”
“见鬼!”
他不敢再言语,他一开口便招鬼,心里犹如小兔在捣鼓着。
翠娥在那植株丛里,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火辣辣地痛,相互一摸手掌,感觉满掌都是刺,她胡乱地用手指拔出露在外面的刺,而扎进肉里的刺尖断在里面,好痛好痛。
此时,她的内心更是痛。她的这种痛感逐渐强烈起来,将对险恶环境的恐惧挤压到内心之外。她想着当初与大岩在一起的情形,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不用担惊受害。但是她不满足,她想要富人贵人的生活,此时称霸一方的匪首青面兽进入她的人生,她便有人前人后有人拥的感觉,强烈的欲望开始膨胀。青面兽虽能给自己一时的快感,却不能给她为人的真正尊严,所以她迈出了人生的又一步,勾搭上团防局局长,向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无法回头地混下去。中间她目睹了坎四之惨死,心里也曾滋生过回头的念头,可是虚荣之心又将这个念头打住。更是后来受眼前这名男子的蛊惑,利用大嘴凹男性性饥渴的人性弱点,诱使二十多位盗匪上钩,叛逃出大嘴凹,可谓是丧心病狂。而今,在危难面前,这名男子终于撕去了伪装,加害自己……
翠娥双手上的刺痛,显然说明自己正躺在无法自拔的刺窝里。
半夜里,山风开始起劲地吹着,风里还带雾气,整个山野由凉丝丝渐渐变成冷嗖嗖。翠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躺在那刺窝里不敢挪动身子,生怕一挪身子,整个人就会往下滚。
上头的那名男子,也被寒意折腾得坐立不安。周围阴森森的布满了恐怖,周身被那如刀割一般的山风刮得瑟瑟发抖。他把身子缩成一团,如同一个刺猬。
这山风把夜游的鸟兽都逼回了窠穴,除了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以外,整个山野已死一般的寂静。
风似乎小了许多,但雾气越来越沉,变成了雾雨洒落下来,树叶上不时滑落的水珠,滴在身上分外的冰冷,慢慢地,头发湿了,衣服了也湿了,整个人好像坠入了冰窖。
“要是有一堆火,该有多好!”一个念头闪现在男子的脑中。他把手伸入腰间挂着的搭袋,摸出一盒火柴,擦了几根火紫棍,却怎么也擦不燃,显然火柴已回潮了。他的希望又变成了无止境的绝望。
下头的翠娥也萌生了同样的想法。她用一只手抓住扎人的刺条,另一只手伸进衣蔸,摸出了两块火石,然后把身子尽量地贴紧刺窝,腾出双手互相撞击火石,终于擦出了一道亮光,凭借这道亮光,她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的不远处,有一个树丛,那树丛可以容身。但此时,火石光已熄灭,周围还是一团漆黑。她第二次撞击火石,进一步寻找去那树丛的路径。这一次她心里有底了,在山沟沟里长大的人,毕竟多少可以了解山的秉性。
她再次擦亮了火石,把自己所在的刺窝周边情形观察了清楚,找到了如何摆脱这刺窝的方式。她把火石放回衣蔸,伸手抓住头顶上方的一根藤蔓,嗖地一声,向那树丛方向蹦跃去。
漆黑中,她的身子被不知何物撞击了一下,歪斜着倒了下去,此时她触碰到一根树枝,便十分敏捷地将它抓住,稳定了向下翻倒的身子。
稳住重心后的翠娥,被刚才的这次意外吓得不轻,胸口怦怦直跳。但求生的意念使她再度平复了心情,思索着如何抵达那片树丛。只见她双手抓住那树枝,用劲将自己抬起,用双脚探出可用力的支点后,腾出一只手去摸旁边的附着物。她又恢复了活动技能,通过稳打稳扎的方法,竭力向安全之地蠕动过去。
她的身子终于靠着树了。有了依靠的翠娥,倚着树稍稍地歇了口气,把两块火石从怀里摸了出来再次擦燃,闪闪的火光照在树干上,也照在她因血液在头部急速流动而显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把夜幕撕开了一道极小的口子。凭借着那火光,她发现了自己脚下的落叶,因树冠荫盖而没有被雾雨打湿,内心里生出阵阵窃喜:“天无绝人之路。”
待她弄清了情形之后,火光又被漆黑的夜吞噬。她蹲下身子,在树蔸下搜集了一些落叶,又一次划燃了火石,点燃了那些树叶。霎时,树叶燃起道道火光,清晰地把那片树丛照亮。火苗带给她的暖意,同时又带给她丝丝战胜这困厄的快意。
光靠这些落叶,燃不了多久。翠娥想。她借着正在升腾的火光,发现不远处有不少的枯枝。于是她又把那些枯枝拾来,一根根地放进火堆里。尽管有些枯枝已被雾水淋湿,放进火堆里后也只是升起一道道热汽后,开始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
火势逐渐旺盛着。
那名男子正蜷缩着身子,让一种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绝望支配着他的内心。突然间,他看到一阵阵亮光从下面升腾,把这夜幕扯裂出一个口子。
“火,火!”他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再定眼一看,确定那不是梦后,向火堆方向挪了过去。可是,脚下没有路,再加上参差不齐的植被挡住了那火光,眼睛的视线被那光亮抢走,脚下就成了盲区。而此时对火的生理渴望已让他变得那么的迫不及待。
他跌跌撞撞地往火堆方向挪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
翠娥正在火堆边烤着火。衣服湿漉漉的,穿在身上浑身不自在。她索性脱下衣服,然后挂在她支起的树枝上。她那丰满的胴体,在这堆火面前已一览无遗。
……
“谁?”突然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近乎赤身裸体的翠娥心一惊,用双手捧住自己硕大的双乳,可下面还是暴露出来,显得惊慌失措。
“我,中情局专员!”
翠娥一听到是那狗屁专员,又羞又恼。羞的是她现在目前的一丝不挂;恼的是那狗屁专员一听到有蛇,竟然把她推下陡坡,要不是自己还有一手,还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你别来,别来。”翠娥吼道。
“我冷得要命,来烤烤火。”那专员哀求道。
“你别过来,别过来。”她仍是不依不饶。
可他我行我素,不再求她,擅闯禁地了。
“真是厚颜无耻。”翠娥只好从枯枝上慌乱地扯下上衣,披在身上掩住隐私处。他无心去欣赏眼前这个尤物,扑到火堆边烤着火。
“有火真好!”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你到旁边自己生堆火吧!”翠娥红扑着脸蛋,想推开他,他却一动不动,好像生了根一样。
火熊熊地烧着,把夜幕对他们的威胁驱赶开来。那名男子觉得身子暖和多了,但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仍给他带来不舒服,于是他脱下上衣,裸露的胳膊在火光中尽显出一股阳刚之气。
暂时解困的那名男子,瞅瞅身边这位衣衫不整的女人:火光照着她的绯红的脸颊,也照着她未来得及遮掩的白里透着红光的肌肤,便心生出一种邪念。他移动着身子向她靠近,而她却警戒地移开着她的身子。
“翠娥,”男子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她,她甩手把他的手推开。
“别那么恶心!”翠娥此时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早点烤干衣服。可那男子的欲火已经点燃,顺势揪住了她的手。
“别那么一本正经,你先背叛了你那猎人丈夫大岩,投靠大嘴凹的匪首青面兽,接着又背叛青面兽,投靠团防局局长陈陆,干尽了坏事,靠的是什么?靠着的不就是你凭借你的姿色,与他们有那么一腿么?”男子在旁边如翻书页一般,将翠娥的风流韵事一一抖了出来。
“这家伙怎么对我的过去这么了解?”翠娥的软肋觉得顿时被他捏在了手里,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你……”翠娥竟一时语塞。
“你什么你?臭鸡蛋总会有苍蝇叮的。你不身正,怎么会被我叮上呢?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么?情报特工出身,连这一点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牵着你的鼻子走?”男子猜度出翠娥正在想什么,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若不是你在大嘴凹不安稳,想自立门户,我们哪有机会叮上你这枚臭鸡蜜?又哪有机会用一批假大洋诱使那些人上钩?”
翠娥的心凉了半截,阵阵无穷的恨意布满了她的整个脸面。
“别假正经了,人尽可夫的婊子,此时在我面前还立什么牌坊?”
被刺得体无完肤的翠娥,精神防线已轰然崩塌,除了苦涩的泪水,她已无一丝用来防守自己做人底线的资本。
她的确丧失了做人的底线,成为了一个魔鬼。
她无话可说,只好让他的兽性在自己的身子上肆虐地发泄。她本然地,任凭泪流。
……
长夜,那是无尽头的长夜。翠娥在火堆边蜷缩着身体,在肉体上、精神上被人强暴的痛楚,撕裂着她原来强烈的自尊心,不,应该是虚荣心。她的脑海里,如同电影镜头一般地闪现着一幕又一幕。
“大岩,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安分地守在你身边,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她的这一念头一闪现,嘴角边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那名男子在她身上狂暴地发泄完以后,犹如一头死猪般沉沉的睡着。
翠娥望着这位撕碎她一线生机的男人一眼,拔出了手枪,朝着他的脑袋连射数枪,接着又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扣响了扳机。
枪声在山谷里沉闷地回响了好长一阵子,终归了平静。
多日过去后,有猎人从附近经过,闻到一股强烈的腐尸味,走近一瞧,一具赤裸的男尸和一具半裸的女尸,被蚂蚁、苍蝇等虫兽弄得面目全非。
猎人把两具尸体扔进一个坑里,埋上一层土。